“这法子似乎也不合祖宗规矩吧?”李越慢吞吞端起茶杯,也并不打算一口拒绝。他现在的最大问题就是qíng况不清楚,一口拒绝的话对方可能还要出其他把戏,倒不如静观其变。
太后微笑道:“殿下说的是。不过皇上到底年轻,总算太傅教导得好,如今处理政事倒也有几分样子,但这夫妻之道……”她到底是守寡之人,对着个男人说这些,脸也禁不住红了,“……祖宗规矩固然不是不能破,但也该变通一下才是。想来朝中臣工也会支持。”
李越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能小瞧。单看她方才这一番话,既说了皇帝年轻不能即时指定妥当的皇后人选,又先把皇帝处理政事的能力说在头里,免得成为有人拖延皇帝亲政的借口,最后又把满朝官员拖出来当挡箭牌,可算是滴水不露了。
屋子里一片死寂,所以李越能清晰地听到太后的呼吸声,轻而短,虽然极力压抑,还是有些急促。他越沉默得久,太后的呼吸声就越急促。终于还是太后忍不住先开口:“殿下?”
李越笑了笑,起身:“这件事么……明日上朝议议再说吧。”
太后似乎微微松了口气,端庄地立起身来:“来人,送殿下。”
李越踱出和安殿,田七立刻迎了上来:“殿下,太后说些什么?这女人是不是又想闹什么妖蛾子?”
李越想了想:“京中选秀女的名单在哪里?”
田七道:“第一轮已经选过,名单现在该送到成礼监,要再筛选之后才送到内宫。”
“把名单弄来我看看。”
“是。”田七应了一声,又道,“殿下是防备太后做什么手脚?”
李越反问道:“你觉得太后会在这事里弄什么鬼?”
田七嗤了一声道:“谁不知道她想借这机会拉拢朝里官员?别的不说,高丞相的孙女,武威将军的侄女都在里面,虽说当不了皇后,但选个妃子那是肯定的。”
李越心里一动:“为什么当不了皇后?若是皇上指了她们做皇后呢?”
田七道:“殿下怎么忘了,祖宗规矩,皇后受封须得年满十五岁,为的是年纪大些识大体,将来统率六宫也有威严。高丞相的孙女今年不过十三岁,武威将军的侄女也才十四,年纪都够不上。”
李越心中突然明白,冷笑道:“原来如此,你可不知太后自有打算呢。”当下把太后说的话讲了一遍。田七气得哇哇怪叫:“这女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殿下可万不能答应。高丞相也就罢了,武威将军的侄女若当上了皇后,成了太后的人,那对殿下可是不利。”
李越没有说话。武威将军韩扬的资料在密室里是有的,而且十分详尽。此人十八岁便随父亲上战场,立下无数战功,先帝特赐“武威“二字为号,就是摄政王平定东平西定二国之时,他的功劳也是不小。风定尘回京bī宫之时,将他留在东平边界镇守,否则他若在京中,这bī宫一事还未必能成。这武威将军倒也沉得住气,风定尘当上摄政王,他并无异动,数年来一直在东平边境岭州驻军,兼理当地民政,听说口碑不错。风定尘对他也有几分忌惮,加上一时找不到借口,所以也并未动他。太后想笼络他,自然是看上了他手下的武威军。这支军队编制八千人,管理严格训练有素,且无一名空额,亦不多一人,听说只有旧人淘汰,新人方可入内,可见筛选之严。陆韬的腾龙伏虎二军虽号称万人,但真论起战斗力来只怕还未必比得上。何况韩扬沙场征战多年,名望极高,若是登高一呼……
李越觉得背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他其实一直没有真正融入摄政王这个角色,即使被柳子丹窥破了身份之时,也只是想将来总有一天要抛开这个身份恢复自由生活,却从来没想到,自由已经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倘若有一天他未能全身而退,毫无疑问会死得很难看,可是即便他能溜掉,那跟着摄政王的这些人又当如何?近些的有田七周醒和莫愁,还有王府中一众侍卫男宠,远些的便是陆韬和腾龙伏虎二军,再远些还有依附摄政王的一些官员。如果他溜之乎也,轻则追随之人身首异处,重则南祁生变,甚至东平西定也会剧变。就算他不管政治上的事,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血流成河。这具摄政王的身体,承载的压力实在太重了,重得完全在他想像之外,而他,其实一直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
“殿下,前面是武威将军的马车!”田七突然的低声惊醒了李越的沉思,掀开窗帘一看,前方的街道已经被两彪人马堵得水泄不通。一边是一队身穿huáng衣的军士,那是陆韬的伏虎军,另一边却是一队黑衣人,同样腰挂刀剑,簇拥着一辆马车,马车漆作暗红色,却挂着朱红色帘子,这在南祁是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颜色。
李越从马车里看出去,伏虎军军士将马车团团围住,七嘴八舌不知说些什么,马车里却是毫无动静,一队黑衣人只有一人在前jiāo涉,其他人默无声息,立在马车周围纹丝不动。李越不禁摇了摇头。陆韬的伏虎军也好算是jīng锐之师了,却还比不上这武威将军的人马沉着有序,将来若到了战场上,可想而知。看来,他是很有必要会会这位武威将军了。
“马车赶过去。”
全南祁国中,除了摄政王大概没人敢用这么鲜亮的大红色,李越的马车才一过去,伏虎军就看到了,纷纷让开道路。李越掀开车帘斥道:“大街之上吵嚷些什么,连路都堵住了!”
伏虎军的队长躬身道:“回殿下,皇宫方圆二十里内除军士巡逻外不允携带兵器出入,他们不遵,所以兄弟们不让他们过去,在此争吵。”
李越目光向那队黑衣人一掠,方才开口jiāo涉之人已经上前行礼:“小人韩凭,见过殿下。”
“哦—”李越故意不看那马车,“你们不知道皇宫的禁令?”
韩凭躬身道:“回殿下,小人等是随家主经过此处街道回府的。当日先皇在时亲口允准家主可佩刀在皇宫方圆二十里内出入。”此人礼节虽是十分周全,神态中却毫无卑屈之色,口气中并还带三分傲气。
李越鼻子里冷笑了一声:“果然不愧是武威将军的家卫!不过当日先皇似乎只允准你家家主佩刀出入,并没有说你们这一gān奴才也有此特权吧?还是本王听错了?还是你们几时也升了武威将军?”
这一句话算是挑中了韩凭的错处。韩凭脸色猛然一变,一时说不出话来。李越冷笑一声:“我看是你们这群奴才狗仗人势,打着你家主的旗号在此违禁抗令吧?来人!”
底下伏虎军轰应一声,便有几人上来。忽听对面马车中有人咳了一声,缓缓道:“到家了么?外面在吵嚷什么?”随见车边一黑衣人恭声道:“回将军,尚未到府中。”便见车帘一掀,一人向外扫了一眼,看到李越,似乎微有些惊讶:“原来是殿下?怎么挡了殿下的路?”
李越仔细打量着这位武威将军。此人在密室资料记载中的年纪该是将近四十岁,但现在看起来似乎还要年轻些。这种年轻不是年轻在脸上,而是神态之中有着年轻人的充沛jīng力,并无半点多年征战之后的疲倦和衰老。仅凭这一点,这位武威将军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李越点了点头:“韩将军原来在车上,本王还当真是这些人狐假虎威在败坏韩将军的名声呢。”
韩扬皱了皱眉:“末将年纪大了,旅途劳顿刚刚打了个盹,怎么这些人就得罪了殿下?”转头斥道,“韩凭,你是怎么回事?难道没有生着眼睛,看不到殿下?还不快点给殿下赔罪,真要等殿下摘了你的脑袋不成?”
李越摇了摇手,淡淡道:“韩将军大约搞错了,他倒没有得罪本王,为的是将军的家卫们佩刀过市。此处尚在皇宫方圆二十里内,将军是没的说,但这些人如此招摇,只怕会让人误会将军吧?”他才不信韩扬刚才在打什么盹。韩扬虽然做出睡眼惺松之态,但目光清醒锐利,哪有睡眠方醒的模样?何况久战沙场之人,外面如此大的动静还能睡着,那也太没警觉xing了,还能容他在战场上活下这些年来?
韩扬哦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真是老糊涂了,离开京城这些年,竟忘了此处离皇宫如此之近。你们还不快些把佩刀解下,过了这条街再带上。”轻描淡写一句话,把李越刚才扣上的大帽子化为无形。韩家一gān侍卫动作整齐划一,同时解下佩刀佩剑,由一人收起放在韩扬车后。
李越上下看了韩扬两眼,笑了笑:“韩将军今年未满四旬,难道就有宝刀已老之叹?莫不是一向cao兵太过辛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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