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甩甩发酸的手腕:“你什么时候开始模仿风定尘的字的?”究竟是不是写得像啊?万一他这个范本都不准,他不是白练了?
柳子丹微微一笑:“无论谁写的字,只要看过几遍,我都能写。”
哦?李越有几分惊讶地看着他。这可是个本事!柳子丹误会了他的意思,轻轻扬了扬眉:“你不信?我写给你看。”
片刻之后,李越最后的一点怀疑也没有了。柳子丹一会儿工夫就写出了五种不同的笔迹。有高硕才那端谨得有些过度的字,也有周凤城那骨瘦神清的字,还有陆韬那豪放得有点四分五裂的字,甚至小皇帝那还带稚气的字体,也是模仿得活灵活现。李越忍不住开了个玩笑:“要是让你来假传圣旨倒是半点破绽也没有。”
柳子丹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放下了笔:“我可没有这种想法。”
李越笑着拍拍他的手:“开个玩笑的。不过,这可是个好本事,说不定哪天用得上。”
柳子丹不自在地用手指在纸上描画:“是么?什么时候用得上,你吩咐一声就是。”另一只手却没有从李越手下抽出来。
李越倒没有注意到,心思完全在考虑别的事qíng,半晌微微叹了口气:“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用得着。”
柳子丹一紧张,反手抓住李越的手:“你,你要夺位?”
李越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你紧张什么?觉得我大逆不道?”
柳子丹这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放开李越的手:“不。只是这种事牵连太大,你,你要谨慎行事。”
李越哈哈笑出来:“怎么,还真以为我要夺位啊?”
柳子丹差点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你,你怎么如此高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这种事怎么能……”
李越笑着把他的手拉开:“紧张什么。告诉你,我没这个意思。光这个摄政王的位子就坐得我苦不堪言了,我要那个皇位gān什么?”
柳子丹忧心忡忡:“你或者无意,但别人都认为你有意,将来有一日必然取而代之。”
李越收起笑容,点了点头:“我知道。要不是为这个,我也用不着费这个劲!”
柳子丹望着他,轻声道:“你真的,无意做南祁之主?”
李越笑笑:“我对这个没兴趣。你呢,你想过做西定王没有?”
柳子丹神qíng有些恍惚,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曾经想过。那是母妃在世时。母以子贵,我若能做皇储,她就能做皇后,那时候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后来母妃过世,这念头也就没了。可是大哥他们,却始终认为我仍觊觎王位……”他低头忧虑地看着李越,“你虽然不想夺位,可是南祁太后和皇上却不会放过你。”
李越叹口气:“这正是我头痛的地方。我对这个劳什子摄政王半点兴趣也没有,如果能,我真想一走了之。可是我能走,别人不能走。我都能想得到,要是我撒手一走,朝野上下得乱成什么样,得死多少人!别说我不能把所以人都带走,就是我能,恐怕有些人还不愿意走呢。”
柳子丹垂下眼睛:“庙堂之上,身不由己。”
李越微微一笑:“应该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柳子丹眨眨眼睛,没听明白:“什么?”
李越笑笑:“没什么。”看来,人在哪里都会身不由己。
柳子丹看看他,并不想深究:“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越往椅背上靠靠:“现在还不知道,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柳子丹看着这张曾经无比熟悉和痛恨的脸现在眉头紧锁,忽然有种冲动想伸手去抚平那眉峰,不过他马上清醒过来,忽然想起一件事:“铁骥呢?赈灾还没结束他就匆匆忙忙往回赶了,怎么这次来都没看见他?”
不说还好,一提铁骥,李越的脸立刻yīn沉下来,简单地把事qíng说了一遍。柳子丹怔了半晌才道:“难道真是他劫走了铁骊?”
李越烦躁地用手捋了捋头发:“我正在查。看守屯田的那帮笨蛋,竟然什么也没听到!”话刚出口,一道灵光突然闪现。
柳子丹看着李越突然站了起来,吓了一跳:“你——”
李越的眼睛冷冷地发亮:“终于找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屯田边的看守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屯田面积虽然不小,看守也不多,但照现场来看,那天的搏斗应该十分激烈,除非看守屯田的是聋子,否则无论如何也该听到点动静的。既然他们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就说明当时并没有非常激烈的搏斗。这是有可能的,如果是偷袭,完全可以在不惊动看守的qíng况下解决王府侍卫,李越自己就有这个本事;或者用什么迷烟之类也可以达到这种效果。这应该是合理的,劫人哪有大张旗鼓去的?问题是,为什么劫人之后要留下那种场面?如果没有搏斗,死的应该全是王府侍卫,而不应该连铁骊的人也死了个jīng光。除非来的人并不是想救人,或者说只是想救走铁骊,而不包括其他人。怪不得每具尸体上都在死后还要补上几刀,想来是为了制造搏斗而死的假相,而遮掩真正致死的伤口。李越可以想像得到那几处致命的伤口,要么是一刀割断喉管,要么是一刀cha进心脏。但是他们为什么连铁骊的人也扔下?难道是为了轻装上阵逃跑?铁骊也太狠了吧?连自己的心腹也能扔下,不怕别人寒心?或者,铁骊自己当时也做不了主?或者,他根本不是被自己人救走的?
“事qíng恐怕没有开始想的那么简单。”李越猛地站起来,“来人!”马上得去陆州再打探田七和简仪的消息!
人马上就进来了,还没等李越喊完,一个侍卫就一头扎了进来。不过他不是听到李越的命令才进来,而是一路狂奔过来报信的:“殿下,田侍卫回来了!简侍卫,简侍卫和其他兄弟都——都死了!”
第47章 廷争
去的时候是几百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两个: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坐着的是田七,躺着的——是简仪。
简仪的一条手臂已经折断,半边脸上满是划痕,血迹已经凝固发黑,几乎连那俊秀的轮廓也难以分辨。后背一支弩箭准准地自左边cha入,穿透了心脏。
“……那些人身手快得出奇,尤其是在林子里,当时天又快黑了,弟兄们猝不及防,根本不是对手。他们大概也就是七八十人,用的都是短刀和弩箭,一色的灰衣,隐在树荫里很难发现。几百个弟兄,差不多半个时辰就都没动静了。十三弟腿上中了一箭,他说自己是出不去了,让我一定回来报告殿下,就……冲出去把人引开……天亮以后我在山崖底下找到他……”田七的声音渐渐嘶哑,莫愁已经转过头去,qiáng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李越默默注视着简仪血ròu模糊的脸,一遍遍回想他生前的样子,然后伸出手,轻轻盖住那双已经没法闭上的眼睛。
“你们是上山之后遭到的袭击?”
“是。他们似乎是从后面赶上来的,有七八个弟兄连声都没出就被gān掉了。铁骊这个混蛋竟然还有这一手!”
“你怎么知道是北骁人?”
田七微微一怔:“除了北骁人还会有谁?”
李越缓缓摇了摇头。在密林中做战,善于利用地势和树荫隐蔽,训练有素,身手快得出奇,如果是在前世,他会毫不犹豫地说,这是一支丛林作战队!而北骁人,就从他所遇到的铁家军来说,虽然离开了北骁,仍然保持着北骁人的传统:jīng于骑she,不通水xing,不擅步战。从这一点来看,袭击田七他们的,极可能根本不是北骁人。如果再加上铁骊被劫的疑点,很有可能,是另一股势力劫走了铁骊,并且追出了他在陆州的老巢,然后,渔翁得利!
“如果不是北骁人,那会是谁?”
李越没有回答:“给简仪准备后事。田七好好养伤。你带去的人,一个也没活下来?”
田七低头:“是。”这是奇耻大rǔ,五百人对七八十人,竟然全军覆没!他跟随摄政王驰骋沙场数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失败!
“你碰上了一支特殊的队伍,败了也在意料之中,不必自责了,去休息吧。”陆韬的军队虽然训练有素,但南祁士兵习惯平原做战,水战亦可,却极少在丛林中训练过。以己之短,攻人所长,这五百人虽然算是jīng锐,却也抵挡不住一支擅长丛林作战的队伍。
书房里还跟刚才一样,火盆暖暖地烧着,李越却觉得心里发寒。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对手,两次jiāo锋都已经取得了胜利,而他仍然不知道对手是谁,这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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