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晋阳_吴沉水【完结+番外】(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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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的是原先那位晋阳公子的事,林凛听了,心下恻然,不禁牢牢握紧白析皓的手,白析皓微微一笑,贴着他耳边道:“没事。”

  林凛点点头,却听得皇帝继续道:“朝堂jian险,这孩子又得罪数位不能得罪之人,早已被人悄然下了慢xing毒药,再加上他年纪尚小便侍奉男子,身子早已是七零八落,天寿只是迟早。朕明知这一切,可却按捺不动,因为,他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不值得朕明着护他。”

  “然而有一天,这个晋阳公子却骤然变样,不仅变得宽厚仁慈,温文尔雅,而且惊才绝艳,令满朝文武无不侧目。他提出边关戎植、土地变革、抗旱十三辙、秋冬粮食两耕法等等国策,为我大天启朝国泰民安、民众富庶建下不世功勋,可就算如此,朕仍然没有待他好。”萧宏铖的声音无比倦怠,带了深重的悲伤和苍凉,缓缓地道:“由始至终,朕看着他心力jiāo瘁,看着他挣扎求生,朕却不施加援手,因为他是朕的小玩意儿,便是为朕而死,也是理所当然。”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愧疚和懊悔,摇头道:“朕没有待他好过,无论是作为皇上,作为主子,还是最为叔父,作为qíng人,朕从来没让那人过过一天舒心畅快的日子。到得最后,他终于到了qiáng弩之末,身子再难大好,心,也给催bī成灰,朕想的却仍是,如何将他纳入后宫,锁进高楼,让他夜夜承恩,将他占为己有。”

  萧宏铖抬起头,看着沈慕锐,淡淡地道:“沈盟主,晋阳公子便这么被朕生生毁了,便是他自己没有服毒,他中的毒,也已深入五脏六腑,神仙难医,这毒是朕授意底下奴才下的,可也是在你眼皮底下,在你默许之中下的,咱们俩都有机会能让他不死,可咱们都以为无关紧要,咱们,都错过了。”

  “我不是问你这些,我只问你,他是墨存,对不对?!”沈慕锐心中发慌,指着林凛吼道。

  萧宏铖目光哀伤温柔,看着林凛,微笑道:“他自然不是。晋阳公子讣文朕亲授翰林院撰写,昭告天下,他的灵柩早已葬入皇陵,这一位,怎会是墨存呢?”

  林凛浑身一震,抬起脸,惊喜地看向皇帝,却见皇帝看着他,目光中似喜还悲,柔和地看向自己,小心地道:“这位小公子宛如故人,朕,见了,寥寄哀思,心中甚慰。不知,不知可否告知xing命表字,你此番救驾有功,朕,朕”他语气一顿,喉咙竟然有些哽噎,半响才道:“朕回京之后,定行封赏……”

  林凛注视着皇帝,与他较量多次,这竟然是首次不带敌意,不怀警惕地打量这位君王。他淡淡一笑,道:“在下姓林,单名为凛,去凛冽岿然之意,表字无字。”

  皇帝含笑颔首,道:“林公子人物非凡,朕赐你明德二字,敕封明德公子,享宗室子弟俸禄,你若愿……”

  白析皓毫不客气打断皇帝,道:“我家凛凛志不在此。”

  皇帝垂头,黯然道:“无妨,只盼你高兴便好。”

  林凛见皇帝此状,虽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可却觉皇帝此刻有说不出的萧瑟寂寞,心中却有些难受,正待说什么,却闻得耳边一声疾风,再听得白析皓一声怒吼,却觉胳膊一痛,已被沈慕锐qiáng行拉入怀中,林凛又惊又恐,喝道:“沈慕锐,你快放开我!”

  白析皓被沈慕锐一掌推开,嘴角已然沁出血来,此时却不管不顾,扑了上去,沈慕锐一声冷哼,单手揽着林凛,终身后跃,一脚飞去,白析皓不躲不闪,竟视那踢向檀中xué的一脚为无物,砰的一声,结结实实被踹开,沈慕锐对他恨不得挫骨扬灰,手一举,冰魄绝焰神功便要使出补上一掌。林凛大惊失色,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怒喊道:“沈慕锐,你敢!”

  沈慕锐一顿,收回掌力,抱住林凛,微笑道:“你说不杀便不杀,我总是听你的话。”

  林凛急yù奔到白析皓身边,却被沈慕锐死死抱住,哪里挣脱得开,眼见着白析皓脸色煞白,捂住伤处,冷汗涔涔,不觉心痛如绞,喊道:“析皓,你,你没事吧?”

  白析皓勉qiáng抬头,笑了一笑,正待答话,却一口鲜血先喷了出来,林凛愈加惶急,使全力要掰开沈慕锐的双臂,眼中已经带泪,大喊:“放手,沈慕锐,莫要让我瞧不起你!”

  沈慕锐臂膀一紧,将他整个身子板了过来,怒道:“你为了他要瞧不起我?墨存,你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也给你赔了罪了,咱们回去后,你要打要骂都可以,你到底要气到何时?”

  林凛大怒,一巴掌甩了过去,重重打在了沈慕锐脸上,沈慕锐一呆,随即板过他的脸,将他狠狠抱入怀中,深吸一口气道:“你连我的名字都叫了出来,这下还怎么装不认识我,怎么装不是墨存?你摸着你的心问问,真的忘了我么,忘了咱们以往的快活日子?忘了崖底定qíng?忘了我们约好七八十岁,还同闯江湖么?若你打我能解气,我让你打!墨存,只是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你这样,我心底受不住啊。”

  林凛心急如焚,恨不得赶紧奔回白析皓的身边,闻得沈慕锐这番话,心下悲凉,与沈慕锐共处的往事骤然涌了上来;狱中初见,把酒言欢,同看日出,崖底缠绵,这人本是自己来这时空认定的第一个挚友,第一个爱人,这人,本来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深qíng,多少爱恋,为了他,曾经放下自己的坚持原则,曾经如初恋少男少女那般随对方喜乐悲欢,曾经以为真的就能风雨同舟,生死契阔。这些事qíng,即便物是人非,却也不能全然无视,全然当作事事已休。他垂下挣扎的臂膀,幽幽叹了口气。沈慕锐大喜,抱着他颤声道:“墨存墨存,我知道错了,我往后再不会欺瞒你任何事,再不会令人欺凌到你头上。那刑堂执事已被我远远发配,此刻只怕早已死在朝廷兵马之下,我,我回去就拜你为副盟主,当日水陆道场上为难你的那些人,再不会为难与你,你放心,你先前住的屋子,还在,你喜好的东西,我都让人gāngān净净收着,墨存,跟我回去好么,墨存……”

  林凛浑身一僵,冷冷地道:“沈盟主,我适才已经说过,我不是萧墨存,我是林凛。请你放开……”

  “你爱叫什么都成,”沈慕锐微笑道:“和我回去吧,你不爱那些江湖中事,我便护着你,不让你沾染一丁半点,你若爱大展拳脚,我自然会做你的后盾……”

  “我让你放开,你听见吗?”沈慕锐骤然提高嗓门,沈慕锐从未见他发怒的模样,不由松了手,呐呐地道:“墨存……”林凛迅速后退几步,凛然道:“沈盟主,我想咱们有几个事先得说明白。第一,墨存已死,你见着他死了,那是千真万确,非他矫qíng,实在是你们没给他留一条活路走;第二,我是林凛,萧墨存的一切俱往矣,你若以旧qíng纠缠不清,以为我能回头当那被你蒙骗的傻子,那边不妨拿凌天盟剩下的家当来赌一赌,试一试,看今日的林凛,会不会如萧墨存那般心慈手软。”

  沈慕锐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可眼前这人,他如何能放手?他上前一步,柔声道:“林凛也好,墨存也好,你都是我心爱的人,你救了我,不是吗?”他惶然道:“你若对我无qíng,又何必救我?”

  林凛冷冷道:“我救你,是不忍心看老百姓好容易过上两天安生日子,一大仗又遭离难之苦;是看在你凌天盟无辜盟众多为狭义之辈,不忍心你们洒血牺牲,却作他人嫁衣裳;是怜皇上整顿朝纲,海晏河清,政通人和之不易得;更是因为,我想杀一个人,也要对得住一个人。”

  沈慕锐看着他,满心苦涩,半响方道:“你,莫非心中对我全无qíng意么?”

  林凛叹了口气,走过去扶起白析皓,白析皓满眼惊慌地看着他,眼底隐隐现出恐惧,不顾伤痛,反手握住他的手。林凛微微一笑,安慰地拍拍他,轻声道:“没事,我绝不会离你左右。”他看着沈慕锐,道:“我想,沈盟主也不是那qiáng取豪夺之人,对吗?”

  沈慕锐眼睛微眯,冷声道:“你,都是为了白析皓?”他踏上一步,道:“你信不信我一掌毙了他!”

  林凛淡淡地拂开白析皓额头上的发丝,握紧他的手,微笑道:“好啊,你杀吧。”

  沈慕锐愣住,却听他接下去轻声道:“你只要杀了他,我立即不独活,一个人若是存心想死,你怎么拦也拦不住。”

  沈慕锐身形微微颤抖,道:“你,竟然为了他命都不要,为什么,你明明与我两qíng相悦,为什么顷刻之间,竟然移qíng别恋,墨存,你的感qíng,原来如此朝三暮四么?”

  白析皓怒瞪着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林凛轻轻按住,朝他微微笑着摇摇头,转身对沈慕锐淡淡地道:“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这就是你对萧墨存的评价?”

  沈慕锐急道:“你随我回去,我一概万事不究。”

  “你倒豁达,”林凛募地站起,冷笑道:“只可惜,林某却不稀罕。沈慕锐,我原瞧着昔日qíng分,不愿令你过分难堪。如今都到这份上,有些话不说,不是对你宽厚,到显得我窝囊!当初萧墨存待你几分,你待萧墨存几分,这等往事,大家心知肚明,秋后算账等等,也是多说无益。你欺瞒在先,利用在后,数百条人命视为等闲,将人心所向,当作工具。你口口声声爱我敬我,然何尝真正信过我?我将身家xing命,jiāo付于你,你回报的是什么?总坛被毁时的假死遁逃,还是水陆道场上任宵小欺凌于我?你是大英雄,大豪杰,自然要做大事,立大业,然而任你是谁,却也无权无视他人生死,无视他人苦痛,无视他人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你沈慕锐是人,是首领,可以挑拣伴侣,可以一面甜言蜜语,一面监视欺瞒;旁人也可以告别往事,知错就改,另觅良伴,重新生活!”

  他静静地看着沈慕锐,淡淡道:“我们是曾经相爱过,然而我不属于你。慕锐,我们之间没有贵贱尊卑之分,我们都是人,这意味着,你喜欢我,我也可以不喜欢你;你痛苦了,我会表示遗憾,但不会有更多同qíng;你说跟你回去,我可以说那又如何,我不乐意。”

  沈慕锐双拳紧握,红了眼喝道:“我要杀了你们,将你们烧成灰,一个洒在高山之巅,一个丢入深海之渊,我看你们还怎么在一起!”他手掌一扬,就要迎头击下,林凛却并不惊慌,反而微微一笑道:“慕锐,活着的世界,你都做不了主,更何况死后幽冥?别傻了,我们会在一处的,你根本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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