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泽花_酒壑盛人【完结】(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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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内,又一刻如死的沉默。

  “对了。”祁烨翩然转身,气息平复了许多,他负手踱步,又说:“如何有一天他知道了一切,你该如何对他jiāo代,他的身世?又如何跟他说明,他亲手杀了他的……”

  祁烨躬身,把脸凑近,黑发一倾而下,宛如墨水蘸染的瀑布。

  他的笑邪美不可方物,是魅生地笑,是极尽yīn冷地笑。

  “孪生弟弟?”

  端睿王抬目,手又抖了起来,他又一次做了一件不可挽回的事。他以为婪妃是另一个yīn魅,却不料他是没死的明月。祁明夏yīn差阳错的害死了他,这一切都是冤孽,是冤孽。

  “冤孽……”

  他喃喃沉痛的说到。

  “你也没有想到吧,婪妃她,竟是明月。”祁烨想到明月的死,又是郁愤难当,一种绝望的痛意,不可遏止的迸发开来。”他当年被一刺,并没有死,我把他救了。可偏偏他是一个yīn魅,一个男儿身的yīn魅,他芶延残喘的活了这般久,却偏偏死在了自己孪生哥哥的手上。你说,这是不是太可笑了……”

  “哈哈……”

  祁烨宛如喝醉酒的人一般,摇了摇头。他颓然的后退一步,又说:“太可笑了……”

  地上端睿王已是痛彻心扉,他对不起的人太多。当年,他为了祁胤的江山社稷,把落洇儿送给先皇。当时的先皇正被一个绝美姿色的妖妃所迷,日日不理朝政,不思进取。于是端睿王索xing以毒攻毒,把甚为yīn魅的落洇儿献给自已的哥哥。

  果不其然,在先皇看见落洇儿的第一眼后,便再未挪开过眼。而那倾国倾城的妖妃,在她面前相形见拙,连落洇儿的一跟脚趾头都比不过。那夜莲灯宴,落洇儿一展舞技,如火色莲花一般在空中旋了六转,直直转进了先皇怀里。她抬眼,惊鸿一瞥,狐媚到骨子里,先皇当即失魂落魄,紧紧抱着她喊:

  “朕之最爱,朕之最爱啊!”

  可他抱着她时,端睿王自己的心,却在滴血。她是他最爱的女人,可他却把她献了出去。

  甚至当时,她的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骨ròu,怀着祁烨。

  “我不会让明夏知道的。”

  端睿王突兀的说来,嗓音低沉沙哑:“他也是洇儿的孩子,我已让你们误了一生,不能再害了明夏。”他苦涩地笑,轻然摇头。祈烨听罢,剑眉一蹙,俊庞上尽是山雨yù来之势。

  他抓住端睿王的领子,大喝:“凭什么?”

  “凭什么让他一个人好过?”

  端睿王一愣,直直望向他,嘴里轻喃:“烨儿……”

  “别喊我!”祁烨咆哮出声:“凭什么,凭什么?我和明月就要这般惨烈,他一人活在庇护之下。他从小平步青云,有你为他铺路,就连他杀了自己的亲生弟弟,也可以当不知道一般继续活着,你以为朕会这么便宜他!?”

  “没这么便宜……”

  祁烨一眯眼。

  “你和他,都不会这么死的这般便宜。”他把端睿王手中的剑一抛,狠狠说到:“死了,不是最痛苦的。我要你看着祁胤亡,你即认为祁胤是你的一切,那么我就把祁胤毁了,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成熵铁骑长驱直入,踏平祁胤万里山河,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端睿王这才了解,原来祁烨心中的恨,已到了这般地步。他拼命坐上皇位,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报复他。他从她母亲癫狂的那一天,就已经想到,要报复了。

  “孩子,你回头吧。你恨的是我,你杀了我吧。其他的人是无辜的,祁胤也是你的家,你何以见千千万万的百姓枉死!”到了最后,他已是乞求了。他别无它法,他欠了他和他娘,太多了……

  “回头吧,烨儿……”

  祁烨一顿,望着端睿王苍老的眼。

  “回头?”

  他扯起唇角:“朕如何回头?”

  端睿王一怔,发觉面前的男子,眸底里有哀恸横生。那哀仿若心死,仿若一切灰飞烟灭。

  “从朕向我母妃,扔第一块石头,骂她第一声妖女的时候,朕就已经没有退路了。”祁烨不眨眼,手紧紧揪着端睿王的衣领,他面部微微抽动:“我的身后,是连绵万里的尸骨,我杀的人,不计其数。你要我回头,他们都在我身后,我如何回头?”

  “我犹记得他们死前的模样。我母妃是怎样瞪着我,柔妃的手是怎样攥着我,还有雪妃那凝固的笑意。”他缓缓地说,声音平静,却又暗波汹涌。端睿王怔然相视,感觉心中,有什么一丝一缕的在剥落。

  “我统统都记得。”

  祁烨一回忆,胸间就刺痛起来,心纠结在一块,竟喘不过气来。

  “我每杀一个人,从不回头看,我回不了头,无法回头。”

  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犯下的罪孽,无法救赎,只能向前撞的头破血流。

  “朕的爹爹,其实你说错了。”祁烨笑意诡谲:“其实朕最恨的人,不是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决意

  拂晓之时,端睿王颓然的回到军帐,刚一揪帷幕,便见一道巍然的身姿坐在他蒲上。祁明夏双腿盘坐,两只手臂放在膝上,纹丝不动。他垂首不语,黑发遮住了他俊朗的面容,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夏儿。”

  端睿王显然有些吃惊,下意识的心中忐忑起来。他轻唤了一声,后又佯装无事的走到他跟前,笑说:“怎这般早就来了,吃过早膳了没?”

  祁明夏不动,两人不过数步之遥,端睿王却感觉脚下似有千仞鸿沟,无法逾越。他微微叹了叹气,像往日一般把长麾卸下,笔挺的坐着。哪知他刚一坐,对面的男子却如箭绷在弦一般,倐地从腰间拔出长剑,抵在端睿王颚下。

  “为什么……”

  明夏不抬头,全身气息yīn冷之极。

  端睿王先是一惊,而后苦涩一笑。他说:“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要骗我这么久,为什么,为什么……”祁明夏全身都因忿怒而颤抖。他无法想象自己这么多年竟都活在欺瞒与无知中。他以为自己的母妃病殒,以为自己是父王最爱最信任的儿子。然,一切都在旦夕之间颠倒过来,他的娘一早就疯了,就死了,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竟亲手杀了他唯一的至亲!

  他的孪生弟弟!

  “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如龙啸在天,明夏以浑厚的内力,怒声一喊。瞬间,帐内的所有东西都震了起来,瑟瑟发抖。他手里紧攥着剑,那剑刃毫无fèng隙的贴着端睿王的脖子,只要再近一步,他必将丧命。

  “你骗的我好苦,你把我亲生母亲拱手送人,让我无知的活了这么多年。你从不说我还有个弟弟,而我就这么yīn差阳错的杀了他……”

  “杀了他!!”

  明夏瞪着赤红的眼,宛如一头濒临崩溃的狮子。

  “夏儿……”

  端睿王心如死灰,他终究是瞒不过明夏。他苦苦支撑了这么久,一切还是分崩离析。冤孽啊,一些的孽债就算你怎么躲,终也会找上你的。他喟然一叹,一丝也不畏惧死亡,他甚至更希望,明夏就这么一剑划了下来,了解也罢。

  想时,端睿王缓缓阖眼,视死如归般。

  祁明夏却喘着粗气,定定的望着他,他瞪了半晌,最后竟把剑收了回来。冰凉的锋刃从颚下移走,端睿王狐疑的睁眼,却见明夏颓然的坐回,把剑抛作一边。

  “夏儿?”

  祁明夏并不看他,缄默一刻后,他冷声道:“说清楚吧。”

  端睿王一愣,粗眉愕然一挑。祁明夏却扯起唇角,俊邪的脸上浮现一抹涩意昂然的笑:“你瞒了他,对么?”

  “你……你说什么?”

  端睿王骇意连连,仓皇的佯装无事。祁明夏却笑的更为凄凉,他忽地把视线瞪过来,直勾勾的盯着端睿王,咬牙道:“是她对么?”

  “谁?”端睿王闪烁其词。明夏却穷追不舍:“别再骗我了,到了这个份上,你再瞒我,于心何忍!?”他目光如炬,熊熊火焰像要把端睿王烧出两个窟窿一般,端睿王分外挣扎的看着他,竟是不语。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她定是犯了滔天大罪,你才把她关起来,与世隔绝。但即便你如何孤立她,冷漠她,也无法赎了她的罪过。”祁明夏字字铿锵有力,他是聪明的,他知道他的义亲不是这般残忍的人,他知道那个躲在深山里,闭门不出的女人,定有玄机。

  “我没想让她赎罪,我只知,一切都太晚,我即便怪罪于她也于事无补,我不能让云翘没了娘。”端睿王音色颤抖的说来,祁明夏却挤了挤眉眼:“但你却让我没了娘!”

  “孩子,事qíng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端睿王摇了摇头,说到:“当年我送你娘入宫,并不知晓她肚里还有孩子。你娘是一个好女人,她虽是yīn魅,却用qíng至真。她知晓我心系天下,一心想要助我,才心甘qíng愿入宫为妃。”

  “那又如何?”明夏一张yīn兀之极的脸,波澜不兴,启唇时,每一个字都像从牙fèng中挤出来一般。

  “你最后不仍旧抛弃了她,选择了她?”

  “不,不是的。”端睿王又慌忙摇头:“我是真心想把你娘接回来,可那时她生了烨儿,烨儿是阳魅,她甚是忧心,便留在宫里不肯出来。后又怀了明月与你,她本以为你们不会再步她的后尘,却不料明月生下来仍是魅生。”

  祁明夏虽没有正式听过魅生的解释,但这两个词在成熵的领土上,却并不少听。他大约还是知道,什么是魅生的。

  他不做声,听端睿王一一道来:“你与明月生下来时,我专程借故从漠西赶回沁城。那夜大风大雨,我偷偷在你娘寝殿守候。明月生下时,全身血红,她当即便知,她又生了一个yīn魅。她心如刀绞,抱着孩子哭到天明。好在你并无异常,她才稍稍平复下来。”

  端睿王说时,仿如陷入无尽的回忆,那些锥心刺骨的回忆仍历历在目,每每回想都是痛。

  “那夜,本是生的双生子,奶妈yù要禀告皇上时,却被你娘一掌打死。我从屏风后出来,她眸中无光的看着我,那眼神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她已心如死灰,把你jiāo到我手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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