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他嘴角泛起一丝释然的笑意。
他战到了最后,而他左手上的祁胤大旗,却从他手中滑落下去。
芊泽跑到他身边时,他已气绝。他身旁是横尸无数的红甲兵,昭示着他最后的决然。芊泽泪如雨下的蹲在他面前,她双目赤红,深深看了许久。脑海里想起夕岄的一声高呼:
——祁胤人,不怕死!!——
这一刻,芊泽突然觉得耳边静的异常。人们搏杀的动作在她眼里被放的极慢,一幕幕的灼伤她的眼。所有的黑甲战士,都没有去看同伴的生死,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同伴和他们一样无畏,并不怕死!
目光右移,芊泽看着地上那已满布灰尘的祁胤大旗。殷红似火,当中燃烧着一个凛然的大字——夏!
她站起身来,微有蹒跚的走到那旗帜的面前。她试着把那大旗扛起,但那旗太大,她一娇弱女子力不从心。可她没有放弃,qiáng硬的把粗壮的杆子抱了起来。
“呀啊——”
她吼了一声,那倒下的旗帜终于亦立了起来。烈风似狂,鼓chuī起那大旗,它飘扬起来。
芊泽的眼眸里蓄满泪水,她扬起头来看着这旗。此时,它正直指骄阳,那抹金色在大旗的尖端迸发开来,落得她眸间金辉点点。
蓦地她一凛眉,脚迈了开来。
※
祁明夏与刘钦的骑兵队,正在战场的中间厮杀。明夏刚斩下一敌人的头颅,便闻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
“哥哥,哥哥!!”
他一回身,发现是夕岄与云翘。丢了芊泽的夕岄,焦灼不堪,却在寻找中意外撞见了云翘。两人一同前行,又杀到了此地。云翘气喘吁吁的跑到明夏跟前,她红着眼道:“哥哥,芊泽不见了!!”
祁明夏黑眸一瞠,嘴唇微蠕。
刘钦大骇,大声道:“怎丢的!?”
一旁的夕岄悔恨jiāo加,他没有好好守护芊泽。
“都是我……”
他咬牙切齿,目光哀恸之极。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半晌,谁都清楚一个柔弱的女子,手无缚jī之力的被丢在战场,是个什么结果。如果能活着,当真是个奇迹。此时,刘钦打破沉寂的说到:“不要灰心,我们边战边寻,芊姑娘吉人天相一定会没有事的!”
“嗯!”
云翘拭了拭泪,坚定的应道。祁明夏却没有说话,右臂一横已yù冲入敌群中。比作先前,他又勇猛了几分,刘钦与夕岄等人也随之加入战斗。他们心底不约而同的析祷:
芊泽不要有事……
“太多敌人了!”
刘钦与明夏背靠背,这支骑兵队的人已所剩不多。祁明夏黑眸微眯,竟不说话。他举目望去,红cháo已渐渐吞没了自己的黑làng。祁胤军虽勇猛无比,却已然敌不过成熵洪水般的攻击。他眼见自己的战士们,一个个倒下。而剩下的将士们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拼死搏战。
他们还能撑多久,他真的不知道。
祁明夏知道自己要败了,这场毫无悬念的战争任由他使多少锦囊妙计,也无法扭转乾坤。陪同他一起成长的祁胤军,就要全军覆没了……
想到此处,他已是悲痛万分。
而蓦地,身后的云翘惊声说到:“你们看,那是什么!?”
她伸臂指向远方,一抹灼亮的红色在人群中一中凸起。它迎风而展,划破天空的而来,太阳的金光一路照耀在它的项端,所到之处,像挥下大篷大篷的金粉,璨然夺目。
祁明夏俊眸微瞠,领马上前数步,他身后的刘钦与夕岄也随之望了去,想要知道这面祁胤的大旗是谁在举。
旗帜依在移动,凛然的决绝。终于,那抹俏丽的身影正从人群中耸出,她孱弱的双臂紧紧的抱着旗杆,竭尽全力的奔跑。她láng狈的小脸上血痕满布,她在喊,她的嗓音已破哑不堪,但她的确在喊。
那是气势汹涌的呐喊!
“呀!!!!”
这抹独到的女声,引得拼杀中的将士们有一刻的恍惚。他们纷纷侧目而去,瞥见她的身影踩过满地疮痍,这一刻,她变得光芒四she,异常qiáng大。而她举着的旗帜虽是破损不堪,尘灰蒙蒙,却因为她而变得张扬夺目!!
她过经之处,每个祁胤的将士,都在向这边瞧了一眼。
只要一眼。
让他们看见祁胤的大旗仍然在空中翻飞,他们就知道他们的国家还在,他们的同伴还在,他们的战斗没有结束!!
“啊!!!”
“呀!!”
呼声连天,顿时响彻天际。祁胤的战士们不约而同的仰天长啸,刚才还疲惫颓然的身体,这一刻像被倾注了神奇的力量,又坚韧qiáng大起来。搏杀声再次响起,祁胤斗志激昂,仅存的战士们又开始浴血奋战。
有成熵的兵士见此,yù上前挥刀斩杀芊泽。然而人刚一靠近,就已赫然倒地。祁明夏骑马走到芊泽跟前,他望着眼前的小人儿,嘴畔不由自主的露出温暖的笑意。
芊泽停在他马下,厚重的喘气。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激昂中折回,她仍死死的抱住怀里的旗杆。这一刻,那旗杆像是她生命的全部。
她顿了一顿,又把旗帜高举。
无垠的天空里,浩然苍穹下,唯有那旗帜鲜艳夺目。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叛变
“报——”
一将士拉长尾音,疾步入屋。王易正坐在堂间,锁眉闭目,那将士跪在他身下忙不迭禀报:“将军,祁明夏的军队仍在与成熵军jiāo战,但已死伤无数!!”
王易缓缓睁开眼,他眸底挣扎而纠结。
想不到祁明夏竟能撑到现在。以区区十万刚刚伤愈的战士,抵挡成熵兵qiáng马壮的三十万人,这场战役本应在顷刻间结束。然而,这么久了,搏杀却还在继续。他们当真是在以死抵抗,以死守卫祁胤啊!
王易身旁站了一黑衣侍从,他见王易长吁短叹,便说:“将军,你真的忍心看他们全军覆没么?”
王易没有看他,只说:“皇帝下旨,不让出兵。”
那黑衣侍从嗤的一笑,又说:“皇帝?”
“他根本就不要祁胤了。”
一针见血的dòng穿事实,也印证了王易心中所想。这个皇帝如此做,分明是要祁胤亡国,可他是先王的骨ròu,祁胤的天子,他的命令他怎可违逆?
仿似看穿了王易所想,那黑衣侍从又说:“将军可还记得明夏将军在愈城外说的话么,如今的局势,忠君与爱国,难道真还是一路?”
“左翼军与右翼军,向来如同同胞兄弟。将军可知道,营地里我们的兄弟已是数夜未眠,他们恨啊!”黑衣侍从言辞灼灼,双拳不自觉的攥紧。而王易的神色愈发凝重,却巍峨不动的坐在位上。
“他们恨什么?他们恨自己明明有着一腔报国的热血,却不能施展,恨自己要眼睁睁的看着左翼军的兄弟们战死,而他们一死,祁胤就真的亡了!”
他咬牙,痛心疾首的说来。
此刻又有探子回报,他急速入内,拱拳道:
“祁明夏的大军已支撑不住了!”
那兵士言毕,黑衣侍卫大喝:“将军!!”
王易站起身,没有说话。他缓缓的踱步出屋,此刻门外已是夜色阑珊。而他面前却已站着无数名自发聚集的右翼军将领。他们纷纷跪倒在他身下,以死请命。而那黑衣侍从见此,已跪入他们一列,说到:
“将军你听听,这厮杀声!!”
王易抬目望向天际,静谧中那厮杀声隔着远远的距离传来,仍旧带着骇人的震撼感。
他闭眼,仿佛能嗅见缕缕漂浮而来的血腥味。脑海里,似乎也能见着那战场上凄厉的一幕又一幕。
蓦地,有行清冽的泪水从他眼中淌出。
他负手而立的身子,微微一颤。下一刻睁开眼时,王易已是神qíng凛冽。
“传我命下去。”
他一开口,众将士纷纷抬目。
“领军迎战!!”
语毕,所有人喜形于色,不约而同的应答:“是,将军!!!”
于是,愈城轩域楼下的营地,火光骤亮,人声鼎沸。
轩域楼上,单喜跌跌撞撞的蹒跚入内。
“皇上,皇上不好了!!”
单喜霍地跪倒在祁烨的chuáng榻前,屋内晦暗,却已能听见窗外嘈杂的喧哗声。祁烨没有睡着,而是静默的斜靠塌上。他缓缓睁开假寐的眼,轻道:“说。”
“王易将军他造反了!!他,他现在拿着右翼兵符,正领军前去支援祁明夏!”
单喜惊魂未定的说,那轩域楼下现在可谓是呼声震天,一列列的军队正整装待发的出城,那场面着实吓着了单喜。
祁烨站起身来,目光yīn鸷之极。他缓缓从yīn暗里走出,行至单喜跟前。
“他竟敢背叛朕……”
龇牙yù裂,祁烨yīn森的皱紧眉。单喜感到面前男子的杀气,吓的噤若寒蝉,半晌的静谧之后,祁烨吩咐道:“下去,把莫殇给朕喊来。”
单喜听罢忙不迭点头,他缓缓站起来,却没有立即返身而去。祁烨见着蹊跷,冷声道:“怎么,为何还不去。”单喜低着头,哆哆嗦嗦的说:“老奴……老奴还有一事想禀告皇上……”
“说。”
单喜‘哎’了一声,不知不觉的行了数步。他迟迟没有说话,引得祁烨蹙眉注视,然而面前的单喜忽地一顿,下一刻竟毫无预期的扑了上来。祁烨感到胸间一阵刺痛,他目光下移,正瞧见一把玲珑小巧的匕首cha在自己胸间。
单喜刺了祁烨后,慌忙的后退,他神色错乱:“皇,皇上别怪老奴,愈城已经全反了……他们bī老奴刺杀皇上,老奴也是为了活命,才对不起皇上的……”他连连后退,躲避皇帝。
祁烨被刺后,胸膛的伤口不止的流血。他却仿似无碍,垂着眼帘,走向单喜。
“啪啪——”
两声,有数十名将士鱼贯而入,持刀相向。单喜慌慌张张的躲到他们身后,而那群人则冲着祁烨大喊:“昏君,你黑白不分,残bào至极,你若不死祁胤必亡!”
他大义凛然的说罢,带着众人纷纷攻击祁烨。祁烨被他们包围,却低下头来沉默不语。他的转变令众人错愕,倒不敢上前了。不时,一位大胆的将士挥斧而上,直直的就要劈向祁烨的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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