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毒了!
想到此,芊泽便恍恍惚惚的站起身。如若真是中毒了,这毒又是从何而来呢?饮食?不可能,明月的饮食都是由自己过目的,内监们也有验毒的步骤,并没有发现半丝异样。那么是有人趁机下毒?也不对,如果是有人加害,皇帝不会如此沉着冷静。更何况还有莫先生,他医术高明,不可能瞧不出。
毒,在哪?
在哪?
芊泽清眸圆瞠,瞳仁微颤。她边思忖,边踱步,却竟未注意到脚下。她一个不小心,锋锐的刺便硌入脚背。她吃疼的一闪,才发现是踩中了先前被自己打掉的青瓷碗。她蹲下身子,拔出碎片,拔时,脑海里却突地灵光一现。
青瓷碗?
药?
药!?
一股寒气从背后节节攀上,沁的背脊生凉。女子目光颤抖的望向破碎的淋漓的青瓷碗,酽酽的浓黑药汁,厚稠如漆。此刻,它像是一只慵懒而狰狞的野shòu,匍匐在洁白的绒毯上。它黑的黝亮,分外刺眼。
芊泽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手指刚要触及那黑色的液体,笼中的huáng莺小戏却一蹦一蹦的跳了过来。鸟嘴轻啄,好奇的它,饮下那药汁。
芊泽伸出去的手凝固在半空。
小戏饮过那药汁后,身体先是一顿,继而挣扎的翻滚在地。不出半晌,它已然颓然瘫倒在地,再无半点生气。
芊泽定格在空中的手,才倐地一颤,连带全身的神经一并抖了起来。
此刻,女子突然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她听出那稳健而漫不经心的节奏,一时间身体微微一缩。明huáng蟒袍,衣声窸窣,祁烨神色冷清,默在黑发之下,那黑瞳竟瞧不出一丝神采。
芊泽踉跄的站起身,却未有回头。她背对着祁烨,一语不发。
“芊泽。”
祁烨瞧见那猝死的huáng莺,竟无半丝讶异。他唤芊泽时的嗓音,低沉而森冷,令她不寒而栗。女子徐徐转身,面色已是惨白渗人。
第六十四章 误诊
祁烨眯眼,心里感叹终归还是让她知道了。他上前一步,刚伸出手去,芊泽便警戒的连连后退。她双唇颤抖,露出惧怕的神色,祁烨见着心痛,一凛眉说到:“你莫不是以为,朕下毒害他?”
芊泽一楞,说不出半个字。
她紧紧注视男子,察觉他眸底那份不易察觉的悲恸。他也是担心明月的,尽管一直以来,他对明月的身体和事qíng,都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此刻,她能瞧出,他关切他的那份心意。
想罢,芊泽竟有些自责。她站直了颇有些蜷缩的身子,嗫嚅道:“不,我相信你。”
祁烨俊眉一展。
“只是……”芊泽想到那黑漆漆的药汁,仍是惊魂未甫:“只是这明月的药里,为何要搁置毒药呢?”女子抬起脸来,目光急切。祁烨深深凝望她,心忖,既然事已至此,想再对她隐瞒,也是于事无补。她虽是孱弱怕事,但一旦自己关心的人有事,定会刨根究底。
祁烨没有急着回答芊泽,而是自顾自的踱了几步。
这个决定是他做的,六年前,明月第一次病发,在生死边缘垂死挣扎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莫殇那时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任由病qíng扩散,完全凭借运气熬过三年。第二个是压制血咒,平平安安的等待三年。祁烨斟酌良久,最终选择了以剧毒压制血咒。
然而,那个时候的莫殇便直言不讳的说到,此方法可谓是饮鸩止渴。长年累月,会积聚毒气,很有可能待不到三年,便气绝身亡。祁烨却认为,任由血咒发展,比喝剧毒更为危险,于是不顾莫殇的劝解,执意采取。
于是三年,又三年。明月平安的度过了第一个三年,然而这第二个,却未能如此的幸运。
这件事,终究还是逃不过。
祁烨想罢,思绪飘了回来。他浅浅一叹气说到:“芊泽,你懂些医理,朕自然是知道。所以,你可听过以毒攻毒?”
芊泽一瞠清眸,忙问:“当然听过,莫不是明月他,以前就中过剧毒?”
祁烨不置可否,只说:“可以这么说。”
“那……那……”芊泽敛起眉眼,目光闪烁,又说:“那如果是这样,明月现在的病发,到底是因为毒药的关系,还是本身怀有剧毒的关系?”她思忖,此次病发很有可能是两种剧毒混杂,而造成两败俱伤。但究竟是哪一味占领优势,却不得而知。
“这些莫先生他自然查实。”
“但……”
“芊泽。”男子默然启声,生生打断了芊泽再一次的发问。“这事你还是不要过问,莫先生医术高明,定会为月找出法子。如今,你只要在他身边,好好照顾他便是。”他并不想芊泽知晓太多,这里面藏匿着太多沉痛的过去,她不该知道。并且,他也害怕,如若她dòng穿了明月,有一天她也会dòng穿自己的秘密。到了那时,她还会像现在一样待他好吗?
他不敢想象。
芊泽见他神色凝重,刚到嘴边的话便qiáng行咽了下去。她心知肚明,皇帝和明月之间有一个她不能dòng察的巨大秘密。此中的玄机,她虽是好奇不已,却已没有去尝试探知。并不是害怕有生命危机,而是她早早的便从皇帝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掩护的qíng绪。他千方百计的在躲闪,遮掩,生怕她瞧出任何端倪。
芊泽懂得这种心理,一旦一个人有着不想让人察觉的秘密。那么这个秘密伤的最深的人,不会是他人,而是他自己。
“皇上。”
芊泽从臆想中折回,声音软软道:“奴婢想,奴婢虽是医术浅薄。但也希望能尽到一份心力,皇上可否让奴婢待在莫先生身边,一同照看明月呢?”
言辞灼灼,芊泽的眼底竟是满满的希冀。祁烨一蹙眉,本想回绝的他,不知怎地竟开不了口。他踌躇一番终究答应了下来:“好吧,但是你必须听莫先生的话,还有,如果朕说不让你诊治了,你必须立刻停止。”
芊泽心想,能有此机会,比什么都来的qiáng,便想也不想的应允。
“嗯!”她展露笑颜,清丽皎美。
※
接下来的日子里,婪月宫成了皇宫禁地。除却芊泽和小苑,婪月宫的大小奴才们均不得靠近。玉塞姑姑只是每日辰时,带着几个熟稔的宫婢来收拣打扫,其余的时间,都由芊泽和小珺负责轮流看守。
小珺奉旨,只能在寝殿外伺候。芊泽和莫先生便可入的寝殿,通常一待便是一整日,辛劳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明月的病qíng却并未减缓,期间醒过两次,却还是迷迷糊糊,意识淡薄。芊泽日日为他擦洗更衣,发觉他身上的蓝斑颜色逐渐加深,分布的也更为广泛。芊泽心生疑惑,有哪一种毒是会全身起蓝斑的吗?她询问莫先生,莫先生也只是摇头。他并不爱和芊泽说任何诊治上的事,只让芊泽乖恬的做他吩咐的差事。芊泽不得要领,但总觉得脑海里总有一片地方,被牵扯住了。她应该记得有一种毒,是引发蓝色斑点的,但具体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芊泽。”
莫先生冷声吩咐,芊泽惊的缓过神来。
“莫先生吩咐。”她一低首,分外恭敬。
“磨药。”
莫殇一摆手袖,目光波澜不惊。
“磨药!?”芊泽惊异,磨什么药?她踟蹰半晌,一双清眸不解微闪,莫殇见她迟迟不动手,便道:“把这几味药磨成细粉,再命人去药房取莋山水煮药。”他从药箱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锦囊,解开后,几味形状各异,却娇小玲珑的糙药跃然眼前。芊泽虽是熟读医书,那这几味药,她却一个都不曾见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看时,她不知不觉的探出手来,yù触之。
哪知,莫殇不由分说,当即便狠狠打掉女子的小手。芊泽一惊,抬目与莫殇颇为反感的神色相接,他说到:“既学过药理,也会鲁莽的触碰药材?”
芊泽语塞,缩起手来。莫先生不再瞥他,径直又开始擦拭银针,芊泽杵在一旁,一时竟又忘了要去磨药的事。莫殇便又转过视线,恼怒道:“你怎么还杵在这,刚说的话,你没听见?”
“哦!”
芊泽恍然,连连赔不是。她起身,走了几步,便拾起那碾船躲在一边兀自磨药。磨时,还时不时的向chuáng榻上,依旧昏迷的明月瞥去。已经是第七天了,他的身体毫无起色。莫先生只是扎针并不施药,她险些以为他没有法子呢!
女子低眸,瞅见那逐渐被磨成粉末的药材,心忖,这几件药材就能救得明月吗?这些是什么?
莋山?
莋山的水?那是沁城皇宫后,首屈一指的灵山。以前也只是听婪月宫的婢女们提起过,并不知那山上的水也是有入药的功效的。看来,她学了再多,到了这个世界也不过尔尔罢了。
“莫先生,我去药房了。”芊泽知会一声后,便起身向殿外走去。到了药房,已经有好几个丫头,值班候命,看来皇帝已经把各项事宜,都吩咐下去了。取水很顺利,芊泽拨开药罐便差那垂髻的女婢,舀了一勺水。
舀时,那女子驾轻就熟,芊泽轻笑问道:“这莋山水,都经常拿来入药吗?”
那梳着垂髻的女子听罢,顿了顿然后回答:“也不是,这宫里用得着莋山水入药的,也只有婪妃娘娘而已。芊姐姐你伺候娘娘这么久,难道不道娘娘平日里喝的药,都是莋山水做引的吗?”
“嗯?”
芊泽倐地一楞,继而又问:“娘娘平日里喝的药,都是莋山水入药?”
“是啊。”那女子理所当然的说到。
芊泽突感忐忑,一种不安的念想从心底油然而生。她上前一步,又问:“那往日给娘娘磨药的人,是谁?”
“也是我。”她侧过脸来,笃定回到。芊泽一惊,忙把磨成粉的药材拿了出来,搁在她面前:“你磨的药,是不是这个模样的?”
那垂髻婢女一颦眉,眉眼下敛,她仔细瞧了瞧那黑灰的粉末,肯定答道:“是啊,就是这个样子的。怎么,芊泽姐姐,婪妃娘娘的药现在由你来磨了吗?”
如遭雷击,芊泽恍惚半晌,根本听不清那婢女在耳畔说些什么。她收起那药粉,又兀自接过那宫婢手上的药罐,忙不迭的往蓝月宫里跑。她心下焦灼,想到,莫先生思前想后用的药,难道还是平日里的那种毒药?既然都说是以毒攻毒造成的恶果,现在再入毒药,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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