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便是公孙隰朋留下来盯着易牙的人,自从那日易牙bào露出来,虎子当下立刻下令拿人,易牙已经被关在牢狱之中,就等着齐侯回来发落了。
这么大的事儿,公子无亏虽然事先不知道,后来也是知道的,而公子昭虽然才十岁出头,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但是公子昭其实非常沉稳,心思也不是小孩子了,心里都明白,自然不会告诉小荻儿。
那日小荻儿在花园中碰到了公子元,公子元对他奚落了几句,说若不是吴纠收留他,此时恐怕也不能在爱花园里嚣张,同样变成阶下囚。
荻儿听不懂什么叫“阶下囚”,追着荻儿“欺负”的甯戚倒是听懂了,甯戚是少有的天才,他的心思比一些大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立刻就明白了。
吴纠从房间出来,甯戚也跟着走了出来,低声说:“大约一个月前,君上派虎贲中郎将,将雍巫拿下了。”
吴纠一听,心里只剩下“果然”两个字,他有些站不住,知道这件事儿,易牙肯定是保不住了,但是这么一来,荻儿便没了爹,虽说荻儿本就不是易牙亲生的,他本就没有爹,只是有两个义父罢了,但是荻儿还小,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道理,若是一直骗着荻儿,恐怕也是骗不住的。
吴纠转磨一样,寻思着怎么才能跟荻儿说通这个问题,旁边小甯戚也跟转磨一样,跟着吴纠转来转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寺人走过来,连忙给吴纠作礼,说:“公子,您可回来了,君上找了您一上午。”
吴纠诧异的说:“找我?”
寺人说:“是啊,君上请公子,一同去圄犴省人犯呢。”
在西周早年,牢狱的代称是囹圄,后来发展到了chūn秋,牢狱统称为圄,又以狴和犴这两种野shòu代指牢狱或者看守牢狱的看守,所以也叫作圄犴。
吴纠一听,便知道是齐侯找自己去牢里看易牙了,便转头对甯戚说:“我去去就回,你去陪会儿荻儿。”
甯戚点了点头,蹦跶着就走了,吴纠这才跟着寺人去齐侯那里。
齐侯回来之后,先是统筹了一下高傒和国懿仲呈禀上来的各种事宜,然后第一时间叫来了公孙隰朋。
公孙隰朋一回到临淄城中,便有些沉闷下来,旁人都心心念念着回来,唯独公孙隰朋,他知道自己一回来,肯定有事qíng要做。
而这个事qíng,必不可免。
果然很快齐侯的诏令就下来了,让公孙隰朋亲自带人去审问易牙,看看宫中还有没有其他的白狄人细作。
公孙隰朋很淡然的接了诏令,穿戴官袍,一切都整齐之后,这才出了门,跨上高头大马,带着侍从往圄犴去了。
这里并非是一般的圄犴,小偷小摸,小打小闹的根本不会关在这种地方,各国派来的细作,或者出卖军事机密的内jian,才会被关押在这里,进了这里的人,一般只有两种选择,第一是死刑,当然也有车裂,其二就是宫刑,几乎没有好端端被放出来的人。
公孙隰朋看到那黑色高墙便缓辔而行,慢慢在圄犴之前停下来,然后翻身快速下马,随即招手说:“随我来。”
侍从跟着公孙隰朋,快速走进圄犴之中,看守圄犴的官员早就已经等候了,他们知道今日齐侯奔丧的队伍会进临淄城,齐侯必定会差人来看这个新捉起来的细作,便早就派人等候了。
但是众人万万没想到,他们等来的却是上大夫公孙隰朋,公孙隰朋身为大司行,查问细作这些事qíng,的确属于他的观畴范围,但是这也算是杀jī用牛刀了,着实让圄犴的看守们吓了一跳。
公孙隰朋冷着脸走进去,说:“雍巫何在,隰朋奉命审查。”
看守赶紧说:“小人见过大司行,雍巫在里面,请大司行。”
公孙隰朋稍一点头,很快有看守引着他快速往里走,圄犴狭窄bī仄,全是灰黑色的基调,看起来也不甚是gān净,虽不算是肮脏不堪,但是也让习惯了锦衣玉食的贵族们接受不了。
公孙隰朋大步往前走,只是皱着眉,似乎没有一点儿贵族的娇气模样,他的手不由自主搭在腰间的宝剑上,微微攥紧,两腮的肌ròu有些轻微跳动着。
看守将圄门打开,“吱呀——”一声,众人就看到灰暗的牢房中,一个年轻男子坐在牢房的通气窗下,他一腿曲起,手指在膝盖上,撑着尖尖的下巴,另外一腿伸直,若不是因为身上带着黑色的锁链,恐怕还以为这个男子正在闲适的晒着冬日的暖阳。
那男子没有平日里暗红的衣裳,而是一身囚服,看起来显得清瘦了几分,但是脸上的神采依然淡淡的,染着几分温柔和笑意。
正是易牙。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并没有回头看,只是轻声说:“今日要行刑了么?”
看守说:“雍巫,大司行来审问你了。”
他说着,易牙终于回过头来,眼中带着一丝惊讶,看到了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公孙隰朋,随即笑了一声。
看守见他无礼,当即用剑击打着牢门,喝道:“雍巫,见到大司行何故不作礼?!”
公孙隰朋却抬起手来,制止了他的话,淡淡的说:“都且出去。”
这里关押的都是细作,看守们清楚得很,审问鲜少有可以让人旁听的,于是侍从和看守就退了出去,将门带上,远远的站着待命。
易牙坐着没有动,公孙隰朋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走动了一步,慢慢走近易牙,眯眼打量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qíng波动,淡淡的说:“白狄人的王子,利用雍氏接回庶子的机会,冒名顶替潜入雍氏,以膳夫的身份潜入齐宫,我说的对么?”
易牙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看着公孙隰朋的右手一直搭在佩剑上,并且紧紧握住,他手背上的青筋都bào露了出来,纵横着。
易牙扫了一眼,笑着说:“公孙将军何故如此紧张,我的底细不是已经被你调查的一清二楚了么?我不会武艺,公孙将军大可放心。”
公孙隰朋却不把手从佩剑上松下来,嘴角往下压着,沉着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说:“在梁丘邑之时,你说你在晋国边境受到白狄人劫掠,被我救下,自然也是骗人的了?”
易牙淡淡的点了点头,说:“是。”
公孙隰朋又说:“你说荻儿是你友人的遗子,也是骗人的了?”
易牙又点了点头,说:“也是。”
公孙隰朋第三次发问说:“你带荻儿在身边,是因为你想用荻儿掩人耳目,给你做挡箭的盾牌?”
易牙这回顿了顿,随即说:“我不可否认,毕竟我知大司行心善。”
公孙隰朋突然哈哈的笑了一声,额上青筋直蹦,说:“你知我心善?隰朋在官场整整二十年,手上染的血,比你身上的血还要多,我并非是个心善的人。荻儿呢?你这入狱足月,你可知被你利用的荻儿在想什么?在他心里,你不该呆在这地方!”
公孙隰朋说着,他的手握着佩剑,佩剑竟然发出“嗡嗡”的金鸣声。
易牙听了终于有些动容,却是眯了眯眼睛,冷冷的说:“公孙将军还真是一个大义英雄,只可惜咱们各为其主,巫今日所做,心中并未有半丝后悔。公孙将军,荻儿是周朝血脉,乃是巫在边村所救,并不知父母是谁,巫救他一命,并没有对不住荻儿,若说有什么,便是有些遗憾,不能再见他一面,荻儿这孩子,巫确实是喜欢的。”
公孙隰朋听了他的话,反而笑了一声,似乎有些哂笑,说:“周朝血脉?”
易牙以为他不信,会错了公孙隰朋的意思,脸色一沉,连忙说:“荻儿确是周朝血脉,并非我族人,再者说,荻儿现在乃是公子纠的义子,你们齐国的国君,不会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罢?”
公孙隰朋只是看着他,说:“你放心,荻儿不会有事,隰朋说的,是你。”
易牙没听懂他的话,皱起眉来,说:“将军何意?”
公孙隰朋看着易牙,嗓子滚动了两下,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突听笑声由远及近,很快就看到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身黑色朝袍,头戴冠冕的齐侯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跟着吴纠。
吴纠见这牢房肮脏,有些皱眉,但现在并非是洁癖的时候,只得忍耐下来。
齐侯心qíng大好的模样,上下打量了一眼易牙,说:“白狄人的王子,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何难?孤亲口告诉你便是。”
易牙更是皱着眉,从地上缓缓站起来,看着那三个人,说:“到底什么意思。”
齐侯笑了笑,幽幽的说:“你方才说,各为其主,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易牙心里有些发慌,从面色就能看得出来,猛地踏前了一步,公孙隰朋立刻反应,“嗤——”一声,长剑出鞘,猛地引出,一下搭在易牙的脖颈上,剑尖锋利,几乎将易牙的脖颈划破,厉声说:“大胆雍巫,退后!”
齐侯倒是很满意公孙隰朋的反应,笑了笑,抬起手来制止公孙隰朋,随即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右脸,脸颊上那道伤疤已经几乎不见了,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那里曾经受过重伤。
齐侯的大拇指反手顶在自己的下巴上,用食指轻轻磨蹭着脸颊上那道看不见的伤痕,眯起眼睛,笑着说:“你和荻儿,都是周人血脉。”
第57章 纠儿
“你和荻儿,都是周人血脉。”
“什么?”
易牙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齐侯,仿佛齐侯说的是一种顽笑,冷笑了一声,说:“事到如今,你又不想招降,还编这些故事做什么?”
齐侯淡淡的笑了一声,重复说:“你和荻儿,都是周人血脉。”
他重复了一遍,易牙盯着齐侯,皱了皱眉,显然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反而看了一眼公孙隰朋,公孙隰朋戒备的站在旁边,将自己的佩剑“嗤!”的一声重新收回鞘中,也没有说话。
齐侯继续说:“若隰朋的调查不错,你本是邢国人,邢国地处边疆,西戎和北狄经常在邢国边界活动略多,与晋、燕、秦、卫乃是中土之地的屏障,近些年来,戎荻从晋燕两国中夹fèng生存,一直蔓延向内渗透,邢国已经开始不堪重负了,屡次遭到劫掠……”
他说着,看向易牙,说:“你身上,就流着邢国人的血。”
易牙更是皱眉,说:“你要羞r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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