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侯冷着脸,听着那大夫胡搅蛮缠,匽尚却仍然不见动怒,拱手又说:“这位大夫,您的话,匽尚愚钝,可不可以理解为……齐国前僖公和自己的妹妹霍乱宫闱,那么一个霍乱恭维的国君,自然教导出来的是霍乱宫闱的臣子,请问这位大人,您和您的妹妹,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么?”
他这么一说,那大夫顿时脸色就青了,立刻说:“你!你血口喷人!君上,请给小人做主啊!”
匽尚笑了笑,他这几日调养的还不错,已经显露出俊美的容貌,平日里冷着脸,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一笑起来却有一种说不出口的风华,说:“小民失言,甘愿领罪,但是血口喷人的不只是小民一个,请君上先治这位大人的罪,否则难服众人。”
那大夫一听,更是脸色又青又白,说不出话来。
吴纠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匽尚的嘴巴果然也是凌厉的很,而且有一种咄咄bī人的气势,这一点还和东郭牙挺相似的。
召忽也低笑了一声,说:“诶,大牙,这个匽尚的嘴巴,跟你一样臭啊,而且又臭又硬。”
东郭牙挑了挑眉,凑过去一些,突然与召忽低语了几句,召忽刚还笑着,结果脸色咚一下就红了,瞪了东郭牙一眼,最后从牙fèng里咬出一个字儿来,说:“滚……”
齐侯笑了一声,说:“好,说得好。”
那大夫彻底没话说了,赶紧灰溜溜的坐回去,也不敢抬头了。
齐侯用简牍敲着桌案,看起来百无聊赖的,说:“孤只是想听听水渠的看法,你们一个个却顾左右而言他,非要孤点着名字让你们说么?”
大司空已经不敢说话了,不过他心里是极为不愿意的,毕竟修水渠是要钱的,这么大规模的水渠,那自然是花大钱的。
按理来说,主持修水渠的话,大司空也可以从中捞一大笔钱财,毕竟所有的钱都要汇拢到他这里,再往下拨款,但是大司空根本不想修这个水渠。
那就是因为之前赈灾的时候,赈灾银发到他这里,大司空已经挥霍一空了,做了几笔假账,假账做的很假很假,只是填补一下而已,一眼就能看穿,若是再修水渠,齐侯难免会亲自过问,那假账还没填平,很可能会被发现。
因此大司空根本不想修水渠,但是这个时候又不敢再说话了。
众人一阵沉思,没有人敢说话,这个时候东郭牙从席上站了起来,走到殿正中跪了下来。
东郭牙行此大礼,众人看得有些瞠目结舌,毕竟这个年代回话可不需要行下跪的大礼。
东郭牙作礼之后,说:“君上,昔日东郭也做过修水渠的苦工,水渠一物,恐怕无人能比匽先生更了解了。”
他这一说,齐侯便高兴起来,终于有人应和自己了。
然而东郭牙话锋一转,又说:“但修水渠,亦有三个弊端,其一是劳民伤财。”
他的话一落,大司空可找到空子了,连忙冲过来跪在地上,说:“对对对,东郭大夫说的没错,劳民伤财啊!君上,这些水渠需要多少劳力和财力,如今齐国正在休养生息,可万万不能劳民伤财啊!”
他的话说完,齐侯脸色就不好看了,召忽给东郭牙捏了一把汗,直冲东郭牙打眼色,不知东郭牙是犯了什么病,齐侯这态度,是笃定要修水渠的,东郭牙却上去撞霉头,连召忽都清楚,这种事qíng应该私底下跟齐侯反应,也算是给足了齐侯的面子。
东郭牙看到了召忽的挤眉弄眼,但是没有走开,反而对他轻笑了一下,召忽急得不行。
召忽着急也要起身,吴纠赶紧拉住召忽,说:“召师傅万勿着急,东郭师傅定然自有打算的。”
就听东郭牙继续说:“君上,东郭所说的劳民伤财,乃是一些不知qíng况的百姓,和一切愚人眼中的劳民伤财。”
方才在一边应和的大司空顿时差点被东郭牙给噎死,也是怪他没看清楚形势就冲上来说话,如此快的现世报就来了,啪啪的被打了脸。
齐侯说:“哦?那你就具体说说。”
东郭牙拱手说:“是……东郭年少之时家中贫苦,曾游走各个国家做苦工,也见识过修水渠,东郭敢说,匽先生在这方面的建树,在整个齐国,甚至是天子脚下,都是最高明的,无人能超过他。修水渠是一件好事儿,利于百姓,然而百姓没有开化,他们连水井都不会用,还保持着出城挑水的方式,若是盲然修水渠,在他们心中,那便是一种劳民伤财的举动。”
齐侯点了点头,皱起眉来,说:“那要如何处置这个事qíng?”
东郭牙说:“东郭请君上在修水渠之前,做好舆论导向的问题,先正朝廷,后正百姓,多多宣传水渠的好处。”
齐侯点头说:“是了,东郭师傅说的极是,这件事qíng,就jiāo给大司徒去做了。”
吴纠立刻站出来,拱手说:“是,纠领诏。”
齐侯说:“东郭师傅所说的另外两个弊端是什么?请讲。”
东郭牙拱手说:“第二个弊端还是劳民,并非是从舆论方面,而是从修建方面所说,长久以来,只要大兴土木,必然需要从朝廷或者司马抽取士兵,水渠的工程浩大,若是抽取士兵,定然可以早期完工,但是这样一来,会不会给一些居心叵测的国家,留下可乘之机呢?一些国家会趁着我齐国大兴土木,占用士兵的机会,骚扰或撼动我齐国的地位,请君上考虑这一点。”
齐侯听着,又皱起眉来,匽尚也稍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旁边的东郭牙。
吴纠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若是大兴土木,肯定要动用兵马,万一给了别的国家机会怎么办?如今齐侯正在尊王攘夷,齐国也在快速崛起,多少人视齐侯和齐国为眼中钉ròu中刺,若有一个机会,大家还不蜂拥而上?
吴纠思考了一下,拱手说:“君上,关于这点,纠倒是有一个法子。”
齐侯笑了笑,看着吴纠的目光可就是不一般,比看旁人温柔许多,吴纠被齐侯那柔qíng似水的目光一盯,感觉自己都要起jī皮疙瘩了。
吴纠突然想到了一个比喻,可能在齐侯眼中,自己是六个jī蛋的jī蛋羹罢……
吴纠赶忙咳嗽了一声,说:“动用兵马,的确是劳民,君上可以试着从司理调人。”
齐侯笑着说:“二哥,此话何讲?司理有什么人?”
吴纠笑了笑,说:“司理的人很多,君上可以想想看,每年因为小偷小摸作jian犯科的人有多少?这些人犯事不大,进了牢房还要由国家养着,而很多人的小偷小摸不足以大惩罚,因此没有任何损失,不如将这些人聚集起来,组织去修水渠,这样一来,也可以节省一大批人力。”
齐侯一听,又笑了起来,说:“二哥的点子就是多,臧大夫,这事儿就由你来拟个方案,到时候呈给孤看看。”
身为大司理的臧辰立刻站出来,拱手说:“是,臧辰领诏。”
齐侯转头又看向东郭牙,说:“东郭师傅,这最后一个问题,在于什么地方?”
东郭牙皱了皱眉,表qíng有些严肃,说:“这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严重的问题。水利虽然有百种好处,但是也有一种最危险的弊端,那就是坚固问题,纵是匽先生大才,能将水渠修的坚如磐石,抗拒天灾,但是到底能不能抗拒人祸呢?”
他这么一说,满朝都皱起眉来,东郭牙继续解释说:“水渠穿城而过,或绕城而过,用以达到灌溉和方便百姓的目的,水渠分流,可以抵抗功劳和gān旱,倒是如有居心叵测的人,这些水渠一旦毁坏,很可能会水淹城池,造成极大的损失。”
齐侯听到也皱起眉来,这的确是个问题,水渠修建好了,是可以抵挡天灾,但是人祸如何抵挡,真有不轨的人给水渠动手脚的话,那么后果会怎么样?
匽尚听到这个问题,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态,其实匽尚想过,给水渠动动手脚,或许可以减轻自己很多的负担。
楚王熊赀给匽尚下达的任务是疲惫瓦解齐国,他想要攻取中原国家的郑国,齐国肯定会去救援,若是能疲惫甚至能瓦解齐国,那么楚王熊赀的宏图霸业,自然就有了良好的基础。
匽尚之前也想过,若是能直接杀了齐侯,一劳永逸,但是没想到齐侯命大,这个法子用一次可以,用两次就太多了,恐怕被发现。
那么就有个很简单的法子摆在自己眼前,齐国的人,甚至是周天子的人,普天之下的人,绝没有一个比匽尚更熟悉水力的,匽尚要在水力上做做手脚,简单不过,还能愚弄旁人的眼睛。
但是匽尚却绝不会在水渠上做手脚,原因很简单,匽尚是派来针对齐国朝廷的细作,而并非针对齐国的百姓。
一旦在水渠上做手脚,后果不堪设想,最简单的方法,把水渠建的浅一些,谁也看不出来到底怎么样,一旦放水,水从渠中磅礴而出,绝对能淹掉一座城池,足够齐国受的。
匽尚却不想用这种办法,虽然这个年代,国家与国家打仗再正常不过,chūn秋无义战,chūn秋之中,也没有一个正义的国君,但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碰撞,为的是富qiáng,沙场上你死我活,朝廷上尔虞我诈,那都是身为上层统治者的权利,在这个年代,哪一个统治者没有受到过暗杀?没有受到过威胁?然而匽尚不想把这种事qíng加在百姓身上。
在匽尚心中看的很明确,朝廷是朝廷,百姓是百姓,若让匽尚做假水渠,那是万不可能的。为了报答楚王的恩惠,匽尚可以做细作,做小人,无所不用其极的谋杀国君,用最yīn险的手段,最狠毒的计谋,但是绝不可能对百姓下手。
匽尚还记得自己父亲,在教导自己水力的时候,一直在说,作为一个司空,我们为的并不是国君,而是百姓,每年有多少百姓因为洪水和gān旱而流离失所?一条水渠能救下多少人的xing命,身在朝廷,不只是需要学坏,学会争斗和厮杀,也需要学好……
匽尚回想起这些,心中很是感慨,他不敢违背父亲的遗愿,就算在齐国做jian细,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若能杀齐侯报答楚王的恩惠,匽尚宁肯被五马分尸也会去做,但是若要在水渠上搞手脚淹死百姓,就算被五马分尸,匽尚也不会去做。
匽尚拱手说:“君上放心,坚固问题,匽尚自会挑选石料,设置水渠高度和厚度,以及走向,确保水渠是最坚固的,但是至于人祸的问题,这便不是匽尚的管辖范围了。”
匽尚说的很直接,说的也很对,水渠修建的再坚固,若是有人打算破坏,也是能破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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