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夏之衍没有说话,捡起自己的书包,就朝着教学楼走。
陈沉捏着矿泉水瓶怔了怔,不由得又喊了几句喂,但是都没有得到回应,转而把矿泉水瓶一扔,大声叫了一句夏之衍的名字,跟着追了上去,笑着骂道:“赶着去投胎啊,离下节课还早呢。”
他以为夏之衍是没听见,或者担心上课迟到,才没有理会自己。
却见夏之衍脚步一唰,却在cao场边上停了下来。
夏之衍倏地顿住了,也把陈沉抛诸脑后,他有些不敢置信——
居然在这里看到了薛疏。
两百米之外的蓝色看台上站了好些人,肥头大耳的校长也在里头,平时挺着大肚子在学生面前显官威,此时微弯着腰陪着笑容,旁边的教导主任还匆匆捧着茶盘过来,递给坐在中间一名穿着军服的人手旁。那人不怒自威,分明什么也没做,浑身上下却是上位者的震慑感。
他们这学校也算市重点,平时很多上面的人来视察,夏之衍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就懒得抬头看一眼。今天要不是为了摆脱陈沉,抬头看了这么一眼,怕是也根本瞧不见薛疏。对方正懒散地在那名肩膀几道杠的上位者的身边,穿着一身裁剪妥帖的衬衣,看起来很俊,但是神qíng有几分漫不经心。
他正撩起眼皮子,和那名军官说着些什么,旁边的校长等人都陪着笑。
夏之衍仰头看他,心里头一片都空了。
“看什么呢?”陈沉也发现他不对劲了,走了过来:“那不是教育厅和隔壁军事长官过来视察的吗,啧,这些人尽会走这些排场。”
他下意识地将手搭在夏之衍的肩膀上。
但现在夏之衍被他碰一下都感觉浑身不舒服,身形往旁边一闪,就躲开了陈沉这个熟稔而亲昵的动作。
陈沉顿时愣住了,表qíng复杂地看着夏之衍。
夏之衍没理他,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几步,再次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薛疏,不看不知道,这次一看,对方居然也正在明目张胆地盯着他,隔着cao场几百人,眼神非常之专注。
两人眼神猛地一对上,薛疏吓了一跳,本来他虚靠在长桌边,背都懒得挺直,但这一下整个人瞬间就像上了发条一样,站直了,仿佛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jī皮疙瘩一样,俊脸嗖地一下炸成天边红云。
夏之衍:“……”这是什么反应。
难不成这个时候薛疏这小神经病已经认识了他不成,还没等夏之衍作出反应,薛疏站在看台上,已经慌里慌张地倒退两步,忽地迅速转身跑了。
——
薛疏日记:2005/5/6
天呐,他第一次看到我了。
第四章
这个举动实在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别说夏之衍愣住了,就连看台上的一众人都一脸错愕。站在军官身边的校长一脸错愕,随即冷汗从头上滴下来,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做错了,突如其来地出岔子,这位姓薛的少年能站在张厅长面前,还用那种平级的态度和张厅长说话,一看就来头不小,八成是望都里的身份背景,现在突然转身就走,难不成是得罪他了?
校长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此时有种扑通一声跪下的冲动。
倒是张厅长很快反应过来,稳住了,淡淡道:“薛少可能有什么急事,你先介绍着,明年学校打算新建什么楼。”
他边说,边朝着薛疏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孩子越来越奇怪了,三番两次从军事基地里偷偷跑出去,要不是薛疏是他上司的儿子,他早就想把薛疏按着训一顿了。这次他过来视察,薛疏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居然也要求跟过来,不知道到底是过来gān嘛的。
校长擦了把冷汗,忙不迭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薛疏跟个飞奔的兔子似的,一反方才优雅的姿态,火急火燎蹿得飞快,夏之衍铁定追不上,不过他也没打算追上。
他回到教室里,脑子还有点发懵。
他没有想回来的第一天就能遇见薛疏,不过这倒是应证了他的猜测,他上一世的时候就经常有被跟踪的感觉,但那段时间刚好被夏秋妮坑了把,全家换了破处旧房子,他还以为被拦路抢钱的混混盯上了,一放学就拉着夏星竹快速回家,不在路上多停留。
现在想起来,很有可能就是薛疏这小神经病。
但薛疏家里在望都呼风唤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二线城市里。夏之衍在脑子里搜罗一番,也想不出周围能有什么私立学校接收这尊大神,况且以陈沉的身家,在这个城市里已经足够闻名,像薛疏的身世,又怎么会籍籍无名?除非他是待在对外封闭的军事学校里,这样就可以解释了。
夏之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qíng。有些人原先你并没有放在眼里,甚至还有些厌恶,但有一天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其实那个人是块宝,只是自己不能慧眼识珠而已。
他现在就是重生回来以后,发现自己这块宝还在。
心里莫名奇妙地有点儿开心,就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下节课的铃声响起,夏之衍记忆还有些模糊,一开始没记起来自己在哪间教室,好不容易跟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子,走到了三楼西侧,教室门口挂着初三五班的白色牌子。
前面那个小子踩着点儿冲进教室,轮到夏之衍时,却刚好迟到好几秒了,讲台前秃顶的中年男人不依不饶,说:“站住。”
夏之衍抬起头来,朝他看了眼,记起来这是自己中学时期的数学老师。
之所以能一眼记起,实在是因为这个秃顶对于上一世的夏之衍而言,是片噩梦般的yīn影。
他成绩本就一般,在初三下学期中考最紧要关头,家里又接二连三发生了父亲去世、被姑姑骗走了房子这样的惨事。徐丽萍受到重大打击,已经顾不上在孩子面前掩饰了,每日愁云惨淡的氛围令夏之衍的成绩更是直落千丈。因此更加成为秃顶的眼中钉ròu中刺。
像秃顶这种人本来就是势利眼,社会上数不胜数。学生时代就是社会的缩影,受欢迎的永远只有两种,一种陈沉那种牛bī哄哄的家世好的,另一种是成绩名列前茅能为老师争取荣光的。很可惜,夏之衍哪种都不沾边儿,虽然称不上边缘人,可确实和大多数同学关系淡漠。要是他也就这么稀松平常下去的话,还不太有人注意他,偏偏他又和陈沉关系好,难免让人想到抱大腿三个字,这就令别人不齿了。
尤其是秃顶,对他恨得牙痒痒,三番两次找他麻烦。
此时秃顶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眼,最后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夏之衍脚上的凉鞋上头,拧起眉头眼中鄙夷尽露:“gān什么去了,还上不上课了?”
夏之衍家里只有徐丽萍一人维持收入来源,和这所学校的绝大多数家境小康以上的孩子比,自然是比不上的。凉鞋不是名牌,很便宜,夜市上十五块钱一双,穿着舒服。但秃顶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极尽一切可能,来刺激夏之衍的自尊心,借此达到某种令自己慡快的目的,并且毫不掩饰。
以夏之衍如今的眼界来看,完全不会把这种冷嘲热讽当回事,他可以付诸一笑,但是上一世他尚且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心境不成熟,受不了这种打击。人的xing格和成长环境有很大关系,夏之衍出身不好,这就导致了他身处娱乐圈后,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学会泰然自若的优雅姿态,然而,他拼命学习的这些,却是有些人骨子里就生而俱来的。
也许正因此,夏之衍具有一副好皮囊,却始终没办法在娱乐圈真正地火起来。摄影师说他在镜头前面没有气质,太温吞,没有攻击xing,没有灵魂。这话说得还算含蓄了,潜在的意思夏之衍再清楚不过了,说白了就是说他太缩手缩脚,不大气洒脱。
在镜头面前,人的神qíng动作可以虚张声势,内心的自卑不安却一览无遗。
这也是他之后才悟出来的道理,可这一世,他难道还会继续缩手缩脚地活着吗。
“我迟到了,不好意思。”夏之衍淡淡地看了秃头一眼,说这话的语气却十分之坦然。秃头本来以为他会窘迫不安地缩起脚趾,面上燥热羞耻,却见他一动不动地将视线反过来投在自己身上,盯着自己头顶仅剩的几根头发。
嘴角还不冷不热地勾着,淡定得不像话。
说起来人还没到中年就地中海了,一直是秃头最大的痛点,摸着光秃秃的头顶,整个人感觉好像老了十岁,他砸了许多钱在这上面,但从娘胎里带来的基因根本无解。他恨不得戴假发来掩饰这个缺陷。平时他十分严厉,学生们同事们哪里敢正大光明的议论他的秃顶,但尽管如此,这些人在背后嘲讽议论的又有多少呢。
夏之衍黑眸沉静,面无表qíng,但秃头怎么看都觉得他眼里写满了嘲讽,顿时怒从心起。
先撩者没能达到令自己慡快的预期,反而被不动声色地将了一军。秃头印象中夏之衍只是个沉默寡言的软包子,找不到人打扫卫生就jiāo给他来做,揪不出陈沉一行人就找他来顶罪,今天却感觉他真是不对劲,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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