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能地老天荒,倒还好了。”青年面上含笑,眸中却暗藏一丝苦涩,捏了捏少年指尖,低语,“环儿,无论发生任何事,请你暂且忍耐。一切有我,一切都会好的。”
贾环定定看他半晌,不说话亦不点头,掀开车帘大步离去。
青年凝望他颀长的背影,神色恍惚,直过了一刻钟,才沉声道,“回宫复命吧!”
孟谷亮在神武门外等候良久,见晋亲王车马到了,立刻递牌子求见。
两人行至养心殿外,皇帝先召见孟谷亮,令晋亲王在外等候。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大内总管高河才笑眯眯出来,宣晋亲王入内。目光对视,高河隐晦的递了个眼神。
“儿臣参见父皇。此次西北之行,儿臣有rǔ使命,还请父皇责罚。”三王爷跪下请罪。
“起来吧。”已显露老态的皇帝颔首,指着御桌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三王爷打开盒盖,取出一本账册,略翻看两页后表qíng错愕,“父皇,这本账册不是……”
“启禀王爷,事qíng是这样。微臣察觉侍卫中暗藏jian细,唯恐账册遗失,未经您同意便将之替换。那些死士抢走的不过是本赝品,真账册一直在微臣这里。为防还有jian细潜伏左右,微臣一直隐瞒不报,请王爷降罪!”孟谷亮撩袍子跪下。
不待三王爷发话,皇帝率先摆手,“你不要怪他。出发前,朕有言在先,只要能查明真相,他大可以见机行事,无需通禀。”
“儿臣感谢孟大人尚来不及,怎会怪罪?孟大人快快请起。”三王爷亲自扶他起来,笑容真切。
皇帝欣慰的看他一眼,待孟谷亮退走,忽然拍桌怒斥,“孽子,还不给朕跪下!”
三王爷立即跪下,脸色苍白。
“朕此次对你寄予厚望,却没想到为了一个娈宠,你竟罔顾自己xing命,亦有负朕之所托。你年幼时朕曾教导你: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而今自省,你身上可还有半点君子之风?”
三王爷垂头沉默。
皇帝冷哼一声,越发疾言厉色,“且朕听闻,那贾环在你与老五之间左右逢源,挑拨离间,何其胆大,何其jian猾!为了这么个玩意儿,你竟把所有侍卫皆派去他身边护卫,不顾自己半点!朕白教养你一场!孽子,你可知错!”
三王爷磕了一个响头,徐徐开口,“启禀父皇,环……贾环并非娈宠jian佞之流,他见识卓著,能力非凡,又几次三番救儿臣xing命,儿臣护卫他实乃应当应分,并不有违君子之风!请父皇明鉴!”
“哦?你可敢向天发誓,对贾环只是朋友之谊,并非儿女私qíng?”皇帝目色深沉的看进他眼底。
三王爷敛眉沉默。
“倘若他只是个庸碌之辈,留在你身边当个乐子也就罢了。但他能力卓绝,见识不凡,且xingqíng还十分邪佞,仗着你与老五庇护,常常无法无天横行无忌。朕不能留着他左右你。”皇帝语气冰冷。
“父皇,错在儿臣,不在贾环,且看在他又救了儿臣一命的份上,不要伤害他。若您不允,儿臣便长跪不起。”三王爷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额角立时红肿。
“你要跪便跪吧。”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甩袖离开。
两个时辰后,夜已深沉,三王爷依然笔直的跪在养心殿内。皇帝派高河前去规劝,不理,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缓步而至,端坐在御案后问道,“要朕不伤他可以,你愿拿什么来换?”
“儿臣愿拿一身王爵来换。”
“一身王爵?好好好!当真是朕教出来的好儿子!朕不杀他,你给朕滚,即刻滚出宫去!”皇帝怒而拂袖。
三王爷大喜,磕了三个响头,踉踉跄跄离开,刚出宫门便昏厥过去。
高河奉命送他回府,及至临晨才归,走进养心殿磕头。
皇帝一夜未曾阖眼,疲惫开口,“太医可曾看了?”
“看了,说是受了风寒,又心力jiāo瘁,需将养数月才好。”
“为了一个娈宠,竟甘愿舍弃王爵,甚至xing命。荒唐!实在是荒唐透顶!”想到这一茬,皇帝又是一阵恼怒。
“那可不是普通的娈宠,却是王爷的救命恩人呢。王爷重qíng重义,皇上您该高兴才是。”高河小心翼翼开口。
“你说的没错。齐儿xingqíng、能力、心智,皆是不凡,只一个弱点,就是太过重qíng。与几位兄弟,除了老五,他皆相处得宜,尤其对小九儿照顾有加,朕对他自然是满意的。倘若他弃贾环于不顾,朕倒要心寒了。”
说到这里便想起派死士截杀自己兄弟的太子,又想起谋逆的大皇子,皇帝对晋亲王的怒气瞬间消弭。连血脉兄弟都不肯放过,倘若他禅位于这样的人,早晚也会被迫害而死。
高河受晋亲王所托,静默片刻后多嘴一问,“皇上,您要如何处置贾环?”
皇帝沉吟片刻,徐徐开口,“他到底救了齐儿,又是贾公后人,朕不杀他,便留在家中禁足两月。齐儿亦禁足一月,掠夺所有职务。他不是甘愿舍弃王爵吗?朕便让他尝尝做庶民的滋味!”
“皇上您又忘了,晋亲王三年不肯入朝,只管徜徉书海,逍遥快活。您让他做庶民,没准儿他还求之不得呢。”高河笑呵呵的打趣。
皇帝先是怔愣,继而扶额喟叹,“他这xing子,十成十随了姚老先生,忒淡泊名利了点儿!”虽语带不满,眼里却泛出笑意。
皇帝壮志未酬,野心难消,身体却已经支撑不住,半年前不得不做好禅位的打算,却舍不得手中权柄,又恐晚年凄凉,一心想寻一个易掌控、xing温和、重qíng义的继承人。这一点,旁人不知,高河却看得通透,当然,晋亲王也同样看得通透。
今日这一出,看似晋亲王有负圣恩,难以重入朝堂,实则在皇帝心中加分不少。
三王爷从昏迷中醒来,就见曹永利守在chuáng边,表qíng凝重。
“父皇意yù如何处置环儿?”他心心念念的只这一桩。
“皇上降旨,言及环三爷保护王爷不利,命其在府中禁足两月。”曹永利低声回禀。
“禁足两月?父皇好心思,竟变相的阻了环儿仕途!若不是因为本王,环儿今科该中状元的,该是我大庆百年来第一个连中小三元,又连中大三元的不世之材!他本该前程似锦,眼下却全都毁了,是本王的错……”三王爷眼眶通红。
曹永利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开口,“皇上让高公公带话,叫您日后远着环三爷,再不许被他扰了心志。五王爷既然喜欢,便让给他,也好缓缓兄弟qíng义。倘若日后再听闻你两为了他争来抢去闹到兄弟失和贻笑大方,便要,便要让环三爷永远消失。”
“让给老五?他当环儿是什么?可有可无的玩意儿?那是本王的心头ròu,是本王的心头ròu啊!”三王爷心痛如绞,及至最后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拳一拳捶打chuáng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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