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税赋极低,常年水运发达,吴郡,海外等地货船往来,令这东吴主城隐有自由港的气象。货物种类千奇百怪,大小货摊上琳琅满目,行人着装各异。
阳chūn三月,风和日丽,柳絮纷飞处处,于城内jiāo错往复,建业主街人来人往,正是“无处不飞花”的làng漫chūn景。
关凤长这么大,尚是第一次离家,对这热闹市集的好奇感,多少冲淡了思乡之情。只笑着与刘禅逛街,并肩立于一处摊前,挑拣竹器,见一笼枕,笑道:“爹爹上次说脖颈睡得疼痛,正好买个枕儿给他。”说毕蹲下去,拾起枕头放在脑后试了试。
刘禅笑道:“自用就好,这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嫁人后须得三年才能回……”说到此处,忽觉不妥,唯恐勾起关凤伤情,忙打住话头。
关凤倒是豁达,又道:“哥给我捎去么,回荆州时给爹爹也就是了。”
赵云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待关凤把那笼枕轮番试过,挑了个好的,便付了钱。
哑侍看了一会,蹲下身去,拣了根竹笛,一掌五指分开,比划着那竹笛的长度。他的大手虎口摊平,手指正与短竹笛等长,阿斗奇道:“你会chuī笛子?chuī给我听听?”
哑侍无动于衷,把竹笛揣进怀里。
阿斗买了一双木屐,换下靴子,在手里提着。又给哑侍买了一双,一大一小,二人木屐叩击青砖路声响,相映成趣。赵云莞尔道:“快吃午饭了,回府里吃,还是在外面用?”
阿斗本想找间酒楼,好好吃它一顿贵的,却见关凤神情恍惚,显是乏了,遂道:“回府吃罢。”
哑侍随手指了指指阿斗,再指赵云,意思是他要离开一会,有私事要办,让赵云先带阿斗回去。
阿斗忙拉住哑侍,道:“喂,你去哪?”旋回头朝赵云使了个眼色,道:“你们先回去。”
赵云一直以来亦对哑侍身份充满疑惑,这侍卫实在qiáng得太不像话,若让刘禅跟着,说不定能找到他身份的蛛丝马迹,然而要尊重沉戟,却不应让阿斗牛皮糖似的粘着,正踌躇不定间,阿斗已追上哑侍,沿街去得远了。
哑侍腿长,走路比阿斗快了许多,阿斗追得气喘吁吁,本以为会被甩开时,哑侍无可奈何地停了脚步,微微躬身。
阿斗兴高采烈道:“你去见你的朋友么?”旋跳上哑侍的背,搂着他的脖颈,任他背起自己朝城外走去。
阿斗胡乱说着些什么,哑侍只是不作声,走了许久,离市集喧闹处渐远,在一处僻静地停了下来。哑侍让阿斗下地,又拉着他的手,绕过一处荒草丛生的废弃城墙。
城墙后,白茫茫的chūn雾笼着一片荒坡,雾中又有人声依稀传来。
哑侍忽察觉到了什么,以身躯挡住阿斗,阿斗会意,遂不作声,二人躲在树后,见一名身穿鹅huáng色绣袍的贵妇人,由贴身侍婢掺下坡来,上了早已在那处等候的轿子离去。
哑侍方从树后走出,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像是想朝轿子甩去,又拿不定主意。阿斗嘴角微抽,道:“你很讨厌那女的?”
哑侍随手抛了石头,朝坡上走去。阿斗忙随后跟上,停下脚步时,这里却是大大小小,林立了无数墓碑。
此处是江东望族的墓陵。
阿斗明白了,哑侍是来拜祭的,他好奇问道:“这里埋着你喜欢的人?”
哑侍摇头,依次分辨墓碑,阿斗道:“朋友?”
哑侍点了点头,沿着墓碑寻找,阿斗试探道:“你的好兄弟?”
哑侍摇头,阿斗又道:“普通朋友?”
哑侍想了想,点头,阿斗正要再问,哑侍却嫌其啰嗦,扣起手指,阿斗忙跳到一旁,道:“别!我不说话成了吧!”
哑侍终于找到一处空地,那空地上立着两块墓碑。墓碑前留有小酒,香刚刚燃尽,显是才有人来祭拜过。
阿斗见那并排立着的墓碑,还以为是两夫妻的合葬,待得看清楚时却愣住了。
左碑刻:武勇烈贤明汉将军伯符之墓
右碑刻:英隽异才建威中郎公瑾之墓。
孙策官拜明汉将军,周瑜官拜建威中郎将;竟是周瑜与孙策这对结义兄弟的墓。
哑侍默默站着,不知思考何事,阿斗不敢出声,亦不敢起丝毫亵渎之念,这三国时代最出名,亦是最重义气的两名男子,死后葬在一处,这两座墓碑是建业,乃至整个江东的保护神。不知为何,阿斗一见之下,便心中凛然,说不出半句冒犯的话来。
也许纵是孙权,仍不敢怠慢。破了族规,把周瑜之墓迁到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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