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空叹道:“正是因为清楚,才怕他受苦。”
“呵,受苦。”孤劫微微笑着,声音yīn阳怪气,“你不是怕他受苦,你是不想他成佛。”
“前辈此话怎讲?”澄空惊讶,“天界无人不知,小僧一贯倾力栽培焚灯。在他幼年时,还刻意指引他前去禁地,希望他可以像小僧一样,能得到您的指导……”
“呵呵呵,我指导你,乃是受了善谨所托,你其实并不清楚我会不会指导焚灯,但你非常清楚一点,焚灯的真身为钧天业火种,靠近莲花湖内来自yīn世界的渡魂水,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看到澄空脸色倏变,孤劫嘴角划过鄙夷,“妖的智力发育周期比人族长了数倍,你将年幼的焚灯扔在一群jīng英弟子之中,同样的岁数,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导致他敏感自卑,自bào自弃,时常来我湖边痛哭流涕。后来,他在我的开导之下稍微有了些自信,你深感不妙,开始带他参与各种法会,在人前将他捧的极高,好似你佛域佛子一般,神佛魔三界的目光注视在他身上,令他被师兄弟们孤立,也令他孤立起自己,人前人后不敢有丝毫的行差踏错,bī着他给自己的敏感自卑,戴上一副孤高冷艳的华丽面具……”
说着,孤劫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面具戴的久了,他摘不下来了,催眠的多了,自己真就信了,现在的他,从骨子里变得自视甚高,无qíng无义,麻木不仁……”
他又知道了。
澄空想要辩解,但他明白孤劫并非推测,是在指责他!
“数百万年来,他在你的刻意指导下,早已背离了真正的佛道,且越走越远。而这一切,只是因你一个私心。”孤劫指着他,斥责道,“他是个物化妖,是你的长明灯,是令你名扬天界的最qiáng武器。他化形,你碍于颜面不得不送他去修行,可你私心却是想毁了他的,使长明灯只是你的个人武器!你想将他牢牢抓在手心里,才会觉着心头安稳,你不敢任由他成长,不能容忍他脱离你的控制!”
澄空垂头念了声佛。
“从天行和素和的天资悟xing来看,若是焚灯得你真心栽培,数百万年,他的境界早该进阶佛主,甚至接近佛祖边缘,你一手毁了他,竟还想改变他重生悟道的命运,令他继续错下去?”
澄空双手合十,羞愧难当:“前辈,众生心中都有的那点yīn暗,连自己都不敢轻易面对,您就这么拿出来,摆在光天化日之下,小僧实在……”
孤劫摇了摇头:“你自己有多少斤两,你比谁都清楚,当年善谨也是座下无人,才选择了你,并以长明灯相赠,让你在佛域、在天界站稳脚跟。可是,你太过依赖那盏灯了……”
澄空苦笑道:“小僧亦是不理解,前辈心如明镜,为何从前不告诉焚灯。他幼年时爱去寻您聊天,您只需多多点拨他,悉心教导他……”
“我与他聊天,是我闲着无聊。”提及此,孤劫亦是心中郁郁,“他对我而言,与路过的鱼虫花鸟毫无区别,我是日行一善,随口一劝,他听不听,听多少,最终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与我何gān?我将我所有的憧憬和感qíng,都寄托给了来生,何曾想过,我向往的那个生死兄弟,竟就是自小来我湖边痛哭的孩子……”
何等的嘲讽。
孤劫疲惫的闭上眼睛。
澄空双手合十,保持着垂头状态,一动也不动:“果然,人无论修炼到哪个阶段,首先需要战胜的,总是自己的私心……”
“我不管你是真悔悟还是假悔悟,从此一刻起,你不许再cha手焚灯的修行,他的一切,由我做主。”
孤劫打断了他的话,闭着眼睛淡淡道,“你莫要觉得我进入了天人五衰,便是个废人了。我xing子温和,曾是魔界里出了名的窝囊废。可我的孤劫刀,你是清楚的。我不爱与人yīn谋算计,更不喜杀人,我日行一善,是为我来世的妻女积德种善因,可若是有人敢挡我的轮回路,我孤劫诸天神佛皆可诛。”
他说的云淡风轻,没有一个重音,却字字砸在澄空心头。
第277章 刀与剑(五)
澄空没有任何回应, 仍然保持着垂头状态,对于孤劫的警告,不知作何感想。
孤劫也没有继续敲打,在他面前的,终究不是个毛头小子, 摆明自己的立场之后, 点到即止。
许久, 澄空轻轻叹口气,念了声佛:“前辈,不知接下来需要小僧为您做些什么?”
“我要回禁地莲湖闭关一阵子, 再找机会进入他的灯中。”孤劫心中已有打算,“至于你,现在什么都不必做, 让一切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小楼说自己来自星域新世界, 现在,只是一个星域旧世界。那么接下来, 她会死在深渊shòu王手里, 素和也会,叶隐将重启轮回……”
这是不可能的,莫说叶隐已被囚禁起来,即使好端端的, 她也没有这个能力。所以重启星域轮回的,不会是她。
那就只能是素和了。
素和稍后应该不会死,而是真身觉醒, 以长明灯无上法力斩杀shòu王,重临天界。
但素和也没有能力重启轮回,他会去央求澄空,毕竟在他眼里,澄空古佛是无所不能的。
澄空虽然办不到,却可以前往轮回殿央求小镜主。
这就解释了,为何星域旧世界在尘埃落定以后又延续了几千年,直到弯弯长大,轮回才得以重启。
因为小镜主闭关,重启轮回得等他出关才行。
听完孤劫一大半靠猜、却又头头是道的分析,澄空思忖道:“所以小僧需要做的只是等待,等素和来求小僧,小僧再去等候小镜主出关?”
孤劫点头:“是的。”
“但自中古时代结束,小镜主已经鲜少与三界打jiāo道了,即使小僧出的起价钱,他也未必肯帮忙。”
“他一定会帮。”
“为什么?”
孤劫转了转脸,遥遥看向简小楼,微微笑着道:“她不是说了么,她来自一个重启的新世界。”
澄空恍然:“小僧明白了。”
“走吧。”
“回天界么,前辈?”
“去天山葬剑池,我想去看看那柄镇守两界大门的月痕剑。”
“是。”
澄空撩开僧衣袖子,恭请孤劫入内。
然而说“走”的是孤劫,此刻站着不走的也是孤劫。
透过竹与竹jiāo错的间隙,他的目光牢牢锁在那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两人身上。
他看着简小楼将手中的紫韵剑收回剑鞘里,还绾了个漂亮的剑花。穗子险些打在素和身上,素和与她说着话,稍稍侧了侧身子躲了过去。
不知说了什么,简小楼收剑收了一半,又拔出砍他。
素和拱手做出一个求饶的动作,便一跃而起,朝着下山的路飞走。
简小楼持着剑在后面追,两人之间有着修为差距,素和将速度调整的很是微妙,既躲开她,又躲不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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