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是捡来的!”那夫人惊恐开口:“跟我们没关系!那是捡来的!”
“捡来的?”祈舜意味深长。
“就是入夜的时候我去关仓库门,在仓库门口捡到的!”那妇人狠狠点头。
“仓库……”祈舜沉吟了一会儿:“你们今天发了几辆车都在什么时辰?”
车行行主比他的妻子要镇定一些,缓慢的说:“因着现在城门口卡的极严,几乎只出不进,我们今日统共也只发了三趟车。”
他看着祈舜的眼神畏惧的缩了缩:“两趟车在早上,一趟车在下午,下午那趟车本是不发的,只是我一个马车夫找到我这儿,说是他以前的一个主家,在城里做生意的,如今老家妻子快生了,急着赶回去……”
“继续说。”祈舜听见自己沉稳的声音。
“他给的租金挺、挺多的……”车行行主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我、我就给他派了三辆车……让那个车夫给他赶车去了……”
“那个车夫叫什么名字?”
“马、马壕……还有他两个jiāo好的,一个叫陈火,一个叫王大回。”
祈舜心下了然,应当就是这三人了。
“什么时候发的车?”他又问。
“申时二刻……”
申时吗……祈舜心一沉。
荆疏复杂的看着他,这和那个在京中惹是生非贪玩折腾的九皇子全然不同。好像这个身体里藏着两个灵魂,如今那个纨绔轻巧,潇洒淡然的灵魂回去沉睡,这个犹如出窍利剑,仿佛历尽血雨的男人走出来,一个眼神都是如刀奔着心脏直she而去。
他忽然觉得这才应该是真正的九皇子,一个被尘封的灵魂,一个真正的战士。
第25章 深入
临近子时,这偌大雁翎城主事的三人才在侯府聚首,将三方的消息一汇聚,顿时三人皆是面色凝重。
还是雁西候眼光老辣,提议道:“犬戎人所图非小,两军大战势在必行。不若主动出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祈舜脑袋一晃,沉沉浮浮的全是这十年陪伴他的那个孩子。他觉得自己无法坐视不理,深吸一口气,跪下请罪:“前线战事就jiāo给大哥和老侯爷了。玄澜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我……得去寻他。”
“你要拿什么去寻他?”太子疲惫的靠在huáng花椅背上,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倍:“两军即将开战,无法抽调更多兵马……孤将自己的亲卫军给你!”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让荆疏跟着你去,能把澜儿带回来便把澜儿带回来,带不回来……你们也要好好的回来!”
如是,祈舜连夜点兵,趁着夜色苍莽,奔入了浩dàng的糙原。
城中将领被连夜唤醒召进侯府议事,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战,次日清晨,雁翎城内的战钟敲响,全城备战。
而在客院里,出去离开的三人之外还有一个拥有皇室身份的少年从雕花木chuáng上醒来,削瘦的身体上罩着一件宽大的白袍,他看着窗外迷蒙的天光,眼神yīn郁。
内侍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跪在他身边低声禀报,说翊王昨日连夜带兵出城。他向来恭顺的脸上此刻一片默然,嘴角却缓缓一个诡异的弧度,喃喃道:“去了吗,去了……那就都不要回来了。”
祈舜带着两百号东宫亲卫策马在辽阔的糙原上行进。
天空翻起微微的鱼肚白,一点一点把曾经吞噬了天地的夜色消融,从圣雪山那边泄露出来的点滴金光把整座山峰染上了淡淡的金色,晦暗的天地被这一点金光刺穿,然后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大亮起来。
祈舜紧闭着的眼陡然睁开,残留在眼里的睡意在刹那间消散,他二话不说朝系在崖口的坐骑走去。
荆疏在身后替他下令:“所有人上马!”
他们昨夜并未连夜赶路,而是在即将深入糙原的时候找了一个避风崖口,略作休息。
糙原的夜晚总是无比危险,这危险包括随时可能碰见的láng群,陡然呼啸而起的狂风,以及最可怕的,辨不见方向的黑暗。
是的,糙原里最可怕的危险并不是其他,而是走错了方向。
要知道在辽阔的大糙原上,一个人两个人……甚至是两百号人,都像一一片糙叶一样渺小。而在糙原上迷失方向,意味着你会遇见其他各种可能遇见的危险……以及,食物和淡水的告罄。
有经验丰富的军中斥候在前方探路,他仔细辨明糙叶弯折的方向,空气中腐朽的气味,然偶胡带着大家不断调整前进的路线。
一行人磕磕绊绊的前行,苍鹰在他们头上鹤唳,飞掠而过时拖出巨大的yīn影,远处圣雪山映出冰冷的天光,看不见他们的一丝身影。
此时此刻,千人的军队终于护送着一辆青色的马车进入了王部。犬戎王部的最中央屹立着可汗的王帐,它像是一个高胖的大汉站在一众清秀可人的小姑娘之间,帐顶飘着七彩的流苏,在风中张牙舞爪狰狞着脸。
而有一些帐篷介于王帐和普通的帐篷之间,他们比王帐要低矮,但比一般的帐篷要高大宽敞一些,是那群小姑娘里个子最出挑的几个——那是犬戎王子的帐篷。
他们零零散散的分布在这个聚居地的周围,突兀的矗立在周围的帐篷之中,但又好像是在对中央巨大的王帐进行朝拜。
“大哥,我们把人压去哪儿?”一个小兵问道。
那胡子拉碴的领头大汉眼光闪烁了一会道:“先押进沙恩王子的帐篷!”
玄澜“嘭”的一声被摔在了地上,他忍不住低声痛呼了一声,但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他的手脚都被紧紧的捆绑起来,嘴里也被塞了抹布——醒来后他就发现自己是这幅样子,五个时辰不间断的奔波赶路,那群人从未进来看过他一眼,也就任由他被这样扭曲的绑着,水米未进五个时辰。
事实上玄澜非常冷静,他在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马车外面那些人毫不避讳的大声jiāo谈,听着他们所用的语言他就知道自己落入了犬戎人手中。他不知道这些犬戎人是怎么把他从重重守卫的雁西候府劫出来,还运送到了城外的,他也不知道他们劫持他要做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只知道,如果他不冷静,随时都可能丢掉xing命。
巨大的危机感笼罩在他心底,所有的感官都敏锐了数倍,他听见有人正在朝这边走来,马靴落地的声音一步重过一步,周围有士兵向马靴的主人问好……他蜷缩着身体缓慢呼吸,以便让自己更好的恢复体力。
沙恩是犬戎可汗的老来子,至今不过才十八,他头几个哥哥的儿子都比他大。他几个哥哥联手,把他留在了王帐,父汗竟然也同意了,他实在不清楚父汗在想什么,忍不住抱怨道:“父汗为何不让我上前线?!”
他边上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劝解他:“您不必担心,您是可汗最喜爱的小儿子,他需要的时候必会召唤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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