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舜在玄澜耳边轻声说:“腿受不住就直说,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顿了顿又说,“你受委屈了。”
玄澜的腿伤还没好彻底,只是初初愈合,好在边关什么药都没京都好,唯独金疮药品质极佳——只是一路上伤口崩裂然后上药愈合,然后又崩裂上药,少不得一顿苦楚,甚至可能留下隐患,但他们此刻别无选择。
“玄澜不会觉得自己委屈。”坐在他身前的小人面容坚定冷毅,再不见一丝一毫的娇贵和矜弱,“阿舜和这些亲兵叔叔是为护送玄澜才踏上这条路,玄澜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怎会觉得自己委屈。”
第31章 归京
一路上他们都尽量避开官道,路线弯弯折折难以预料,尽管如此,在深入中原腹地的时候还是有追兵追了上来,起初还是一拨一拨偶尔遇到一些截杀的队伍,然而月深入中原腹地追兵越多,几乎已经上升到了一天一次的地步,更甚在今天,他们甚至遇到两拨队伍的围杀!
祈舜心惊,没想到他那二哥对军队的渗透,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一路奔袭,离京都越来越近,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少,从曾经的满员八百到如今不足五百——仅今天双向杀,就让他们损失了将近百名的护卫。
这是一处临近城镇的矮山,并不在深山密林,山脚还有稀疏的灯火,赫然便是一座村庄。
只要今夜没有追兵,那应当是没有危险的,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今夜是他们难得可以休息的夜晚。
他们只生了一堆篝火,因怕篝火生的太多引来野shòu,好在此时正是盛夏,天气炎热,不然若在寒夜只生一堆篝火,这些护卫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所有人三三两两的或靠在一起或靠在树上,沉沉的睡去,守夜的人警惕的望着四周,一刻也不敢松懈。
祈舜和玄澜坐在篝火旁——这也是他们仅剩的待遇了。祈舜靠在一棵樟树上,玄澜趴在他腿上沉沉的睡着。
这数日千里奔袭风餐露宿的生活他并没有不太适应,毕竟有些生死间留下来的东西终究还是刻在了骨子里,即便他重活一世又过了十年安逸的生活。但危险一旦来临,灵魂本能的反应便让他迅速应对起来。
夜空星河璀璨,点点闪烁的星光折she道树林里,静谧幽森。他竟然难得的忆起了前世——那些已经模糊到久远的记忆。
他两世皆为天子骄子,前世生在顶级的红色豪门,却少年桀骜执意进入特种部队,年轻的时候达到单兵能力的顶峰,和几个单兵最qiáng的战友一起转入军qíng二处,成为军委最隐秘也是最qiáng悍的尖刀。后来听从了父母的劝阻才转入了相对安全的国安,他见过最不堪的罪恶,最龌龊的人xing,却更加坚定内心的原则与信仰——一直到最后为国而死。
这一世,虽然从原主的记忆里来看有点波折,但他醒来的时候,这幅身体已经是皇室的九皇子了。生母为最有望登上后位的安贵妃,外家是树大根深的容国公府——如何当不得一个天子骄子?前世的yīn暗磋磨看的太多,也太多次经历生死一线,这辈子他指只想轻轻松松的当他的闲散王爷,潇洒快意的过完这一生,那位置谁爱坐谁坐去,反正他是没兴趣。
只是……看向趴在自己大腿上睡着的时候眉峰都不自觉蹙起来的人。
到底这个孩子成了他在异世的牵挂,他前世无子,这个孩子在他两世的人生中都是独一无二的,十年的感qíng下来,他怎么忍心看他一人面对那些饿虎豺láng。
也罢,就送你坐上那个位置,看你君临天下,名垂千古。
——没想到我段祈舜前世为国而死,今生却甘愿为一人而战。
轻轻抚开小侄子微蹙的眉峰,他想这几日这小子怕也忍的挺辛苦的,吭都没吭一声。
近几日相处下来,这些护卫看他和玄澜的眼神都带着发自内心的尊敬——也对,两个养尊处优的皇子皇孙在这千里奔袭中没喊过一声苦,也的确值得敬佩。
只是他能忍是有前世的底子在,倒是没想过玄澜也这么能忍,但还好没让他失望。
又思及这几日的境况和接下来的路程,祈舜心头一沉,不再多想,闭上眼睛准备好好修养jīng神。
次日清晨,护卫们早早就醒过来清理着他们休息过的痕迹,祈舜也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但他一直静坐着未曾起身,眼里微光闪烁,他在思索往后的路程。
知道趴在他身上的小侄子醒来,他才站起来,跺了跺有点发麻的大腿,去小溪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又要准备启程了——这几日他们过得一直是这样紧张的生活,一刻不停的在赶路。
他站在山坡上,眯着眼看底下的两条岔道,天才刚刚破晓,大片的天地还笼罩在黑幕之中,黑白的光线打在他脸上,勾勒出英俊的侧脸。
底下两条岔道——大道直奔北直隶而去,是能够最快深入京都的一条路,而这条小道——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再转过两个岔口,是直达江南的。
祈舜眯着眼睛,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一拉缰绳,带头朝那条小道奔去:“我们走这条路。”
“阿舜?”玄澜疑惑的抬头问他。
祈舜却笑起来:“我们去临海。”
临海,羽阳候府。
直上北直隶,虽说是最快的一条路,但以他们昨日就遭遇两拨围杀的qíng况来看,这一路上恐怕凶险非常。相反,由临海羽阳候府接应,在辗转回到京都,虽说是波折了一点,但无疑是最安全的一条路。
而且只要他们够快,也未必赶不上京都的剧变。
两日马不停蹄的赶路后,临海羽阳候府。
祈舜让随行的护卫都隐藏在附近的山林里,独自一人带着玄澜登上了羽阳候府。
门房见他们满身尘土落魄的样子不耐烦的想挥手赶走他们,但是抬手的瞬间又放下了,觑着眼角偷偷的打量他们,心里暗道马上的两个人怎么样都掩不住一身疲惫,但敲着眉目俊秀气度不凡应当不是普通人,只是不知道究竟遭遇了什么,连这本该看着威风凛凛的大马都一副累成狗的样子。
门房还行试探他们两句:“来者何人,可有拜帖?”
祈舜直接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道:“求见林老夫人,老夫人一见此信便知来由。”
门房撇撇嘴想说老夫人也是你相见就见的,一低头瞥见那信封上几个字金勾银划,笔笔杀伐,眼角又扫到马背上那上好的鹿皮马鞍,心里一跳暗道自己这不会还真凑巧碰上个人物吧,嘴上却再也不敢刁难,老老实实送口信去了。
且说林老夫人,疑惑的结果门房递给他的信封,里头雪白的信纸上只写了八个字——“海棠花开,吾儿所在”
——这分明就是太子生母元懿德皇后的绝笔信上的内容!此事为皇家秘辛,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晓,更何况来人这么赤luǒluǒ的四个字“吾儿所在”,那分明就是昭示他是太子一脉的人了!林老夫人当即站起来,亲自走到门口去迎接。她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身体还健朗,羽阳候府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来人知晓如此皇室秘辛,气度不凡还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身份八成已经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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