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回——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悲哀莫过于此。
祈昭是他这三十年来的心血,是瑾珏留给他的血脉,是他倾注了所有希冀和期待的继承人。
然而如今,孤家寡人。
宫人进来禀报,说小殿下到了,他让人搬个小凳子,让玄澜坐在他身边。
将那叠刻意挑出来的奏折推到小孙子身边,他说:“玄澜……这些人的名字你记住了,以后万不可重用。”
玄澜万万没想到隆平帝把他叫过来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这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他脸色大变,慌忙跪下请罪:“玄澜不敢——”
“起来!”隆平帝低声喝到,“你父王留下的位置,除了你能坐得,还有谁能坐得!”
按传统礼制,继承人的顺序是嫡长子、嫡长孙、嫡次孙,然后才是嫡次子。
他这一生唯懿德一后,也就只有老大一个嫡子,而玄澜更是唯一的嫡孙。
更何况,其他儿子实在不堪造就,老二倒是个心狠的——只是,今日他能够为一己私yù勾结外敌,焉知他日不会割土败疆。
至于小九……可惜了没有他段氏血脉。
隆平帝垂下眸子,不再多想,看着自己的小孙子,脸色神色莫辨,淡淡说:“玄澜……现在皇爷爷把这个位置放在你面前了,你只告诉皇爷爷,你坐不坐?”
玄澜一咬牙,跪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玄澜必不负皇爷爷厚望!”
“哈哈,好!不愧是朕的孙子!”他大笑两声,他的后人该有这种担当的魄力。
“那你现在看看这些折子……看出了什么?”隆平帝指了指那叠刻意挑出来的折子。
玄澜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折子全是奏请提左相王嵘为右相的。
“你觉得这些人……会是谁的人?”隆平帝问道。
“王嵘自己的人……”
“还有呢?”隆平帝意味深长的继续问。
玄澜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这里头还有二皇叔的人?……二皇叔要拉拢王嵘?”
“差不离了,但是还不够。”他这个孙子的确是个聪明的,只是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了,阅历不足经验不足,还需要人来带着——只是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叹了口气,他举重若轻的提点,“你二皇叔——”提到自己的儿子,他语气淡漠没有一丝感qíng:“你二皇叔当然想要拉拢王嵘,他手底下人不少,就是少这些能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人,但是你记住王嵘这个人,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他出生寒门,四十为相,满朝上下也只有刘培江三朝元老能够压的住他,刘培江乞骸骨告老,右相的位置空了出来,他能够不肖想位极人臣?”
看着玄澜抿嘴咬唇的表qíng,隆平帝笑了:“别担心的太早……王嵘那么老jian巨猾心思深沉的人,你当他真会尽心尽力帮老二了——成年的皇子哪里有你这个小皇孙好掌控?”
他不屑的嗤笑一声:“右相是位极人臣了……但哪里及的上无冕而王的顾命大臣?”
玄澜瞪圆了眼睛,在他过去的十年里,虽然也接触过yīn谋和诡计,但是如此城府……他实在是第一次知道。
“王嵘这个人,乃是权中饿láng……用得好,那就是能臣,用得不好,他就是佞臣。”
“是,玄澜记下了。”他一脸坚毅的道。
隆平帝摸摸小孙子的头,微微叹了口气。他没有三十年再来培养一个继承人了,于是只能把能教他的都教给他,其余的,便只能靠这个孩子自己了。
一时间,宫殿里回dàng的都是隆平帝教导自己孙子的声音。
“自前朝起,相位不再设单独一人,而是设左右二相,就是为了互相牵制,此外,还设六部尚书,以分相权。相权分散,才无法掣肘皇权,帝王才有一言九鼎的权威。””帝王权术,无非平衡二字。无论是左右双相互相牵制,还是六部互相牵制,皆为平衡。尤其是在官员的任免上更要把握好平衡,无论是朝中文武官员的的平衡,还是任免地方官员地方势力和外来势力的平衡。”
“六部之中,又以户部、兵部、吏部,权势最重。皆因人、财、军才是皇权的根本——这三项,是不能jiāo到外人手里去的,必须要由你自己掌控住。”
“兵权一分为二,五军都督府掌控天下兵马,内设五军都督,但其只有练兵权,并无调兵权,调兵确实在兵部。除此之外,便只有帝王虎符可直接调兵。”
汪福全端上来一杯暖茶,他接过喝一口一口,感觉四肢百骸的寒气都散掉去,继续教导自己的孙子:“身为帝王,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权威,天子一言九鼎,切忌朝令夕改——就像吏部的官员考核,定好的规矩立在那儿,功绩不够的,就让他们该窝哪儿窝哪儿。”
玄澜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最后,隆平帝把孙子拉到自己的身边,拿过桌案上的帝王玉玺放到他手里——他之前就已经拟好了一份圣旨,此刻正摊开在桌案上。
“玄澜……盖下去。”他不容置疑的道。
——那是一份立储的圣旨。
玄澜握住玉玺,重重的盖了下去。
康王府。
府里的下人都低着头做事,来来往往不敢多言一句,偶尔抬头,看向主院落,眼睛里都是畏惧的光。
“咣——”的一声,杯子碎裂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人不敢抬头,简直要伏道地面上去,在屋内此后的两排侍女也都跪下来请罪。
二皇子气急败坏:“王嵘那个老匹夫——他就是这么说的?!”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跪在地上那人慢慢抬起头:“恕属下多言——您何必非要拉拢左相呢?”
“刘培江回家养老之后,朝堂之上,就他说话分量最重……不拉拢他拉拢谁?”
他咬了咬牙,愤恨道。他已经把自己所有身家xing命都压在这一场赌博上了——如果最后、最后还是要走最大逆不道的那条路,至少,他要有这么一个人,帮他洗白。
“那王嵘,想必早就知道陛下并无意提他为右相,让您出手,那是让您平白bào露自己手下隐藏的势力啊。”属下低着头缓缓道:“王爷……您何必非要执着于这样一个人呢?”
他说,声音在段祈辉听来充满诱惑:“当初圣上登基——妄言之人可是杀了个十之七八啊。”
“恩!”段祈辉目光灼灼的看向他,危险的开口:“你知道了什么——”
“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那人连忙磕头表忠心:“一将功成都尚且万骨枯——何况是……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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