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方一入口,就知道这必定是陈年的雪水冲泡而成的,若说沏茶,陈年雪水为上等,山泉为二等,而平常家里随常沏茶的,不过就是井水,是为三等。老太太怎么看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所以李煦猜测,这沏茶的水必定是她人所孝敬的。
“带着梅花的馨香,想必应该是陈年梅花花蕊上的雪水。”李煦抬起头,温文有礼的开口道。
谢氏听了这话,只一味的高兴,平常沈清薇弄这些的事qíng,她只觉得满不在乎,这喝一盏茶,哪里还有这些讲究?如今见李煦居然一口气就说出了这沏茶的水来,也不禁惊讶了起来,只开口道:“三丫头不光有陈年的雪水,还有chūn天梨蕊上、夏天荷叶上的露水,秋天下过霜之后,木樨花上的霜水。我们平常哪里动这些,只当她是胡乱弄着玩的。”
老太太瞧谢氏那得意的劲儿,整个就把李煦当成了自己的女婿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三丫头在庶务方面虽说有些懈怠,但这些吃喝玩乐上头,却还是有些讲究的,就是平常瞧着不苟言笑,太过孤傲了一些。”
李煦闻言,便在心中默默感叹,可不是清高孤傲,对自己也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让自己这一厢好等。不过好在如今也算苦尽甘来,等到了。
“三姑娘是聪明绝顶的人,先父曾说过,但凡聪明的人,总有几分执拗,只要寻得了与她契合的人,那自然执拗也就变成了妥帖。”
谢氏听李煦言下之意,分明对沈清薇没有半点不满意的地方,就连平常人觉得沈清薇不好相与的目无下尘,清高孤傲,也说成好的了,心中更是大喜。
“谁说不是,其实薇薇这样,也不过就是xing格使然,小时候她又严肃习惯了,我们原本只当她是懂事,长大了才发现她有些太过傲气了。”
老太太听了谢氏这话,心中默默叹道:沈清薇为什么会那么傲气,无非就是瞧着你这娘实在有些没用,她一个国公府的嫡女,自然要把自己的派头摆足,让你也有可以骄傲的资本罢了。
李煦现在对沈清薇是百分百的满意,听了这些话也只一味的笑。一盏茶下去,三人倒是聊的开怀了很,又过了片刻,李煦才起身告辞,又道:“过几日晚辈的母妃会往京城来,到时候必定亲自登门拜访。”
老太太和谢氏听了这句话,都跟吃了定心丸一样的了,老王妃亲自拜访,那必定是要提及两人的婚事的。更可贵李煦这般懂礼数,却并没有让皇帝直接就下了圣旨,对沈清薇可谓是宠爱极佳的。
谢氏送了李煦出门,又折回了福雅居,瞧见老太太还在那边喝茶,边也端起了方才的茶盏抿了一口道:“我倒没觉得这茶喝的与平常有什么两样?”
老太太便道:“你若是能喝出来,我也不会拿了出来亲自招待豫王殿下了。”
谢氏只觉得脸红,心里却高兴,又道:“老太太您瞧瞧,这架势可是八九不离十了?”
老太太只笑着点了点头,瞥了谢氏一眼,心里还有些嫌弃她不聪明:“你别忘了,当初在龙岩寺见他,他可是一起跟我坐在首坐的,可今儿,你看他坐在了哪里?”
谢氏闻言,只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今日李煦却是坐在了老太太的下首,分明就是一派晚辈后生的样子。
第139章 心魔
李煦从国公府出来,心中也大为畅快,将老王妃拜访的事qíng确定了一下,也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这几个月李煦虽然在封地,却和沈伯韬多有书信上的往来,得知程国公家果然派了人打探沈清薇的婚事,很显然是有所动作了。
若是别人李煦倒还可以放松警惕,可这程国公家的燕世子,乃是皇帝盛赞的晚生后辈中的第一人,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这在大周乃是前无古人。更何况,他若是一个空有才学其貌不扬的人,那也就算了,偏生还长了一副招桃花的容貌,那样的风流俊雅,可谓是京城闺秀们心中的择婿的不二人选。
李煦一想到这些,就恨不得马上回京城才好。只是原本预定好回京陪沈清薇过元宵的,却因为路上病了一场,虽赶得及回京,终究是被皇帝先给叫住了。
一路上李煦胡思乱想,又想起方才在马车中和沈清薇的那一段缠绵,便觉得心满意足的很。正着时候,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人骑马飞奔而来。那人见李煦的马车已到了门口,只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回禀道:“禀殿下,城外三十里通往龙岩寺的路上发生了塌方,往洛阳去的官道被堵上了,陛下刚刚得到消息,说让殿下等两日再去迎老王妃,这两日只怕路上不好走。”
李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只觉得身后一片冰凉,若是没有沈清薇前来阻拦,这时候他跟礼部的一班人马,岂不是正好要经过城外三十里的地方?
李煦只觉得心神一晃,幸好引泉将他稳稳的扶住了。李煦这才回过神来,开口道:“请公公代为通传,本王知道了。”
龙岩寺后山的糙庐中,弘善大师手中的佛珠忽然间噼里啪啦散了一地。一直垂眸念经的老和尚猛然见睁开了眼睛,随后脸上透出几分慈悲的笑来。
那一百零八颗佛珠滚动之后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在冰凉的青石板地面上摆出了如下的字样:劫渡已过,飞龙在天。
沈清薇是在沈晖回来之后,才知道龙岩寺附近塌方的事qíng的。因为过年歇了几日的假,所以沈晖这几日也是公务繁忙,年前各地送来的奏折都要连夜批阅,一直忙到了将近亥时才回府上。
因听说沈清薇是李煦亲自送回的,又见谢氏那一脸高兴的样子,分明好似沈清薇马上就可以当豫王妃了一样。沈晖用过了宵夜,回荣恩堂歇息的时候瞧见流霜阁里头的灯还亮着,便顺道过去看了一眼。
沈清薇正好还没睡,且她如今却是也没有睡意。今日做出这样的事qíng,已是背德逆行的,若是李煦对自己无意,沈清薇只怕只能黯然的随便找一个人嫁了。
她一时想不明白,便索xing抄起了经书。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来来回回的这几句,在心中默念了许久,可越是念,越是能想起李煦那一张带着几分病容却坚毅冷峻的容颜,仿佛刻入了自己的脑海中一样。
沈清薇闭上眼睛,正yù放下笔来,只听见外头丫鬟开口道:“姑娘,老爷过来看你来了。”
沈清薇将笔搁在了笔山上头,方yù迎出去,却见沈晖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
沈晖四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男子最风华正茂的岁月,下颌留了一缕美髯,沉稳中透着男xing的成熟之态。无论从才学还是品貌上来看,沈清薇其实都像极了沈晖。只是沈晖年少时就出入官场,早已经练就了衣服圆滑世故的出世之态,而自己只是闺阁中的娇女,格局所限,只能止步于内宅。
沈晖低下头,看着沈清薇抄写的《心经》,嘴角微微一笑道:“薇薇的书法又有jīng进,倒是比你兄长跟沉稳老练了几分,只是这笔锋之间过于浮躁,反倒让人觉得笔法有些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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