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老脚步一顿,心中颇感诧异,毕竟他与这位年轻的宗主往日既无冤仇, 也无jiāoqíng,实在是想不出闻景找上门来的理由。他微微思量后,迎上前来,素来僵硬的面容上勉qiáng露出一个还算和蔼的笑来,道:“闻宗主前来,本该远迎,奈何方才老朽有事外出,倒是劳烦闻宗主等待了。”
说到这里,李长老又四下一瞧,见四周冷寂之色,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厉声道,“执事弟子何在?闻宗主前来拜访,怎的无人请座奉茶,甚至叫闻宗主在外等候?!”
闻景温声道:“李长老不必劳烦,我此次前来本就是避人耳目,因此中衡峰上并无人知晓我的到来。”
闻景这话说得实是古怪,叫李长老心下生出惊疑来,沉声道:“闻宗主这是何意?”
闻景道:“李长老,你可知道,我最初想要找的人其实并不是你,而是徐门主?”
李长老眉头越发紧皱,面色不渝,道:“闻宗主有话直说就是,何必兜圈子?”
“既然李长老都这样说了,那我便就直说了。”闻景微微阖眼,似是叹息,但待到他再度望向李长老时,神色已经变得冰冷。
“一月前,我得到消息,听闻天剑宫此次大典有人同魔道勾结,意yù覆灭天剑宫,因消息来源十分可靠,于是我着手搜集讯息,想要找出蛛丝马迹,然后我发觉了一些古怪的事,那就是天剑宫今近年开支颇大,而其中开支最大的那一项,便是来自李长老你。”
李长老不为所动,道:“我身兼执法长老与执事长老二职,平日不但要为执法弟子置换法器法衣,还要为众多执事弟子弟子批下财款,开支巨大也是难免的事。”
闻景点头,道:“李长老说得有理,那么李长老能否顺道为我解惑,你近五年来每一年都消失的那三个月是去了何处?又或者你昨日去了哪儿?”
李长老眉头跳了跳,道:“这是私人事务,恕我无可奉告!”
闻景依然点头,没有追问,又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李长老:半月前,我启程前往天剑宫,途中遇到了素月宗的弟子。在同素月宗的弟子jiāo谈后,我得知这一次的素月宗本应当与往年一般,婉拒此次大典,然而她们的宗主却不顾路途遥远,提前三月就命她们启程,执意要她们前来——”
李长老有些不耐烦了,打断道:“那又如何?!素月宗来不来,同你要说的东西有何gān系?!”
闻景淡淡道:“关系在于,天剑宫的帖子是在一月前寄予各宗各派的,为何素月宗却能那般神通广大,竟提前两月便知晓了天剑宫开山门一事?”
李长老神色一凝,脸色有些变了。
闻景继续道:“来到天剑宫后,我同大多门派都有jiāo谈,然后发现那些平日里并不参与天剑宫大典的门派,这次不但来了,而且都是提前了两月甚至五月启程,细问下去,发觉他们都是面有苦色,这才知晓并非是他们一定要来,而是他们不得不来——李长老,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李长老沉着脸道:“闻宗主以为如何?”
闻景道:“自然是李长老bī着他们前来。”
“荒谬!”李长老bào喝一声,拂袖道,“荒谬至极!一些我都懒得去瞧的小门小派,我为何要bī迫他们前来?!”
闻景道:“自然是为了掩饰你的计划,顺道见证天剑宫的覆灭!”
李长老瞪视闻景,周遭气机蓄势待发,剑气森然,似是下一刻就要出手,冰冷道:“闻宗主还请慎言!”
若说李长老的气机如同磅礴江海,闻景便如礁石一般,既不起眼,却也纹丝不动。闻景静静地站在那处,神色沉静,甚至连眉毛的角度都没有半点高抬,淡淡道:“事已至此,李长老还不肯承认?难道李长老对你们天剑宫的弟子,就没有半点怜惜之qíng”
闻景话一落音,便听天剑宫广场擂台上惊呼阵阵,原来是第二位弟子被打下擂台,而徐怀水则如鹰天降,换下了原本的弟子,令徐歆秀代为上场。
闻景毫不在意一旁李长老的bī视,只转头望向那擂台,叹道:“第二个……李长老,若你还不肯收手,那么恐怕马上就会有第三个弟子下台了。”
李长老神色微动,见到上场的徐歆秀,语气已是有些弱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闻徐姑娘乃是李长老的得意弟子,自小便受到长老悉心教导,想来李长老心中也不忍的吧?既然如此,不如长老就在这里收手,这样的话事qíng还有挽回余地,总好过……”闻景放软了语气,温言道,“李长老,有些话我未曾同你说过,事实上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同我师父十分相似,虽然为人固执,说话也不在乎好不好听,但你们却都是xingqíng正直之人,目光不落小处,而在远方。当年我师尊为了镇压地火,不惜以身殉道,易地而处,我相信若换做李长老,恐怕也会做下如此决定。然而如今天剑宫方兴未艾,正是发展壮大的好时机,为何长老偏偏做出这样的事?”
李长老气息一滞,后如cháo水退去,面上终于露出了两分疲惫,道:“我本以为……原来,闻宗主是真的全都知道了。”
闻景即便心中早有预料,如今听到李长老的承认,依然忍不住心中一紧,长叹一声:“李长老……何以至此?”
李长老望向了天剑宫下的擂台,道:“闻宗主,你觉得天剑宫如何?方兴未艾、发展壮大的大好时机?不,我不这么想。”
“天剑宫已经走到末路了——当一个宗派开始傲慢起来的时候,它离末路就不再远了。”
李长老指着擂台上的徐怀水,道:“闻宗主,你可知道,那人便是徐怀水,是我们天剑宫的少宫主、未来的一宗之主,也是天剑宫近百年来最出色的天才、最有前途的弟子……你觉得他如何?”
闻景心中有些焦虑,但却qiáng自按下,道:“既是最出色的天才,那么自然是好的。”
“不!不好!”李长老用近乎痛心疾首的声音说道,“他太傲慢了!他总以为凭自己一人的力量便可以改变所有,以为只要他还是那个天才,他就能做到一切,殊不知人力有时尽,便是真正的仙人,也会有力有未逮的时候,他又算得上是什么?这样傲慢的人,若真有一天成为天剑宫之主,岂不是要将天剑宫带去末路?!”
闻景见李长老神qíng激动,连忙安抚道:“少宫主年少成名,稍有傲慢也未尝不可。我曾同少宫主稍稍打过jiāo道,知晓少宫主虽然面上傲慢,然而心中并非没有城府,未来的天剑宫jiāo予少宫主手上,说不定也能大有作为,李长老何必这般悲观?”
闻景此番言语近乎长辈。虽徐怀水实则年长他近二十岁,然而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先,因此闻景这样的话,实则并没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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