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再也不要为他哭了。
陆修泽轻笑道:“看来你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啊,阿景。”
陆修泽抬手掐了个剑诀,于是原本被抛弃在殿中的长剑蓦然飞了起来,以惊雷之势在大殿内划过一道圆弧,在闻景的面前将那偷偷准备溜走的周侍郎一剑枭首,这才不紧不慢地飞到了殿外的陆修泽身旁。
闻景瞳孔紧缩,呼吸在这一刻都要凝滞。
陆修泽含笑握住剑柄,将剑塞进了闻景的手里,俯身在闻景耳畔道:“阿景,来吧。”
“现在殿里可只剩最后一个人了,你想要保护他的,是不是?”
“那就拿起剑来,打败我。”
“除非你能打败我,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时,被吓蒙的淮建王也在这一句话中回过神来,惨嚎起来:“救我!救我!快救我啊!我是豫国的淮建王,我是豫国国主的亲弟弟!你如果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闻景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但陆修泽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让他牢牢地握住手中的剑。
“要记住,如果不抱着杀了我的决心,是保护不了他的。”
陆修泽向后退了两步,同闻景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在这里,别忘了。”
“出剑吧。”
第23章 中定(八)
夜色如墨,星光晦暗。
夜风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从远远的地方刮了过来,带着沉闷不安的气息。
这气息chuī过了整个中定府,但却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察觉,而这几人中,又数叶灵书最为敏锐。
叶灵书出身名门,拜得名师,自身又天资卓绝,相当契合隐云宗的法门,因此对天地灵气的感知,远不是长宁宫和曲水宫两个空有修为,但却从野路子上来的修士能比的。
叶灵书心中不安,下意识地在中定府中转了一圈,想要同闻景汇合,然而一整圈下来,却是连闻景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几乎要形成风bào,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却是游刃有余,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他首先是人,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曾经闻景,或许是例外的。
但从今天以后……
今天以后——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陆修泽心中微叹,脸上却是笑着,蓦然欺到闻景身边,夺过了他的剑。
“永远不要对敌人放下自己的武器。”
陆修泽手上挽了个剑花,长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刺进了闻景的胸口,从心肺间穿了过去。
“永远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体力随着剧痛和血液,从胸口流逝出去。
闻景踉跄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住陆修泽刺进胸口的剑,剧烈地喘息着,但这又将胸口的剑伤拉扯得更大,也更痛。
闻景一身所学,都来自陆修泽。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陆修泽?
他又怎么会杀了陆修泽?
但是……
闻景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尽管他用力捂住了嘴,可是血沫依然从他的指fèng中溢出。
陆修泽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景,目光在刺眼血渍凝滞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向着淮建王走去。
淮建王像是自知生还无望,直接吓晕了过去,但闻景却依然没有放弃,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陆修泽的衣服,一边咳嗽一边道:“别……别杀他……”
陆修泽望着横在地上的淮建王,几乎要忍不住问出声来。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这么努力?
他们有被救的价值吗?
他们活着或死了,对偌大的世界有什么影响吗?
既然如此,他们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救他们?
闻景几乎要抓不紧手中的衣角,哑声道:“大师兄……”
陆修泽沉默。
“求你……”
陆修泽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阿景。”
陆修泽弯腰,疼惜地摸着闻景的脸。
“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心软也没有关系,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闻景惨笑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大师兄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你要走了。”去往没有他闻景的地方,也没有再见他的打算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说着这么温柔的话,做这样残酷的事?
天已经微微亮了。
陆修泽qiáng大的神识覆盖了整个白眉山,自然也发现越来越近的叶灵书。
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靠近的叶灵书,而是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陆修泽拿开了闻景捂住嘴的手,又擦去了他嘴上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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