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祸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掉在他头上。
如果说之前他是隔岸观火,现在他就是身在其中,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刘显问过去,“你们确定是西夏人?”
下属惊魂未定,点了点头,“赵千总的人死伤了几十人,寻常人哪有这样的本事,他们外面虽然穿着我们大齐的衣服,腰间却挂着西夏人的弯刀,领头的人还说了几句西夏语,确确实实是西夏人。”
说到这里,下属喘了口气,“不是说,我们对付的是从中书省来的叛军吗?怎么会是西夏人?如果我们这里遇到了西夏人,镇江是什么qíng况?”
刘显横了下属一眼,如果他知道,就不会在这里发愁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杭州的守备是他,再怎么样也怪不到韩璋头上去,刘显有种yù哭无泪的感觉,眼下只能将李成茂请来商议对策。
韩璋的军队尚在路途之中,出了各地卫所驻军,手上有军权的人就只有李成茂了。
然而李成茂却以点兵为由,没有来衙门里议事。
发生了这种事,谁都要远远地躲开,生怕沾上晦气。
刘显没办法找到了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喝着茶,想到前些日子有恃无恐得意洋洋的模样,放出话来,无论是闵怀还是韩璋派来的人,他一律不见。
镇江抗敌是韩璋的主意与他刘显无关。
叶老夫人将手里的茶碗放下来,淡淡地道:“要我说,这就是报应,别人有难时冷眼旁观,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
刘显脸上挂不住顿时涨成了紫红色。
“现在不过就是西夏人袭城,等到韩璋真的守不住镇江,叛军一路南下,”叶老夫人说着顿了顿,认真地看向刘显,“刘守备,您说到时候会不会攻打杭州城?这么说来我们叶家也要提早搬迁才是啊。”
叶家如果搬迁,杭州城内的大户都会纷纷搬离。
刘显的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来。
那么,杭州不就成了第二个镇江,他就要留下来死守一座空城。
“老夫人,”刘显站起身,“看在小子过世老父的面子上,您就给小子指一条活路。”
“别,别,”叶老夫人忽然摇摇头,“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哪里有什么主意给你……要不然刘大人您去求神拜佛看看……不是说镇江能够渡过难关,都是因为有药师琉璃光如来保佑吗?”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叶老夫人看向身边的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笑着道:“是顾家的大小姐,听说是徐松元大人给取的名字,叫琅华。”
叶老夫人点点头,忽然问刘显,“刘守备多大了?”
刘显不敢怠慢,“小子五十有三了。”
叶老夫人“嗯”了一声,“是年纪不小了。”
刘显一脸可怜的神qíng,“还请老夫人垂怜。”
“五十三岁,也算过了大半辈子,应该已经看透世事了,却在这时候连个孩子也不如,顾琅华帮助官府加固城墙,请来苦行僧运送军粮,发放药物给百姓抵御暑热,你身为守备都做了些什么?”
“杭州出了事,威胁到你的乌纱帽,你就跑到这里来,哀求我可怜你。”
“江浙那些即将死在叛军和西夏人手里的百姓要怎么办?”
“他们哀求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你在写你的大字,装你的清雅,惦记着你的仕途。”
“不是无论死多少人都与你无关吗?”
“没关系,现在该轮到你了。”
叶老夫人道:“不算李成茂的军队,杭州卫所上有多少人?几千人就被几十个人打的没有还手的能力,总要有个替罪羊承担这个罪名,你老了,身下的子孙也没什么出色的,对朝廷来说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你觉得朝廷会饶过你吗?”
叶家下人捧来一包东西,叶老夫人挥挥手让人打开。
里面是崭新的寿衣。
叶老夫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看时候到了,刘守备该为自己筹备后事了。你也不用怕,该死就去死,原本也没什么,我老太太不过就是出点丧金给你添添彩,也算全了我们两家人的qíng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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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假的
刘显忽然哭起来,抽抽噎噎像是一个小妇人在哭自己没qíng意的丈夫,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过了一辈子,最终还是会被舍弃。
刘显突然跪下来,“老夫人,您就救救我吧!”
叶老夫人半晌才叹口气,“我是不想管你了,做了一辈子官,就懂得争仕途,最终败在上面也很应当。”
“所有事都是公平的。”
“你也算求仁得仁。”
刘显豁然明白过来,“那如果我不再争仕途了呢?”
如果不再争仕途,他该怎么做?
叶老夫人抬起眼睛,定定地望着他,“我记得先皇时,想要为太皇太后修座佛塔,那时有一位御史站出来,捧着太皇太后曾赐给他家女眷的如意,带着家中的女眷从皇城三步一叩,一直到昭化寺,先皇知道了大为感动,连夜赶到昭化寺召见那位御史。”
“你知道那位御史说了什么?”
刘显听得发愣,已经僵在那里。
“那位御史说,他这样做,只是想要向太皇太后传递一个消息,太皇太后亲手培育起来的皇帝,是一个不顾百姓死活,动辄大兴土木的昏君。”
刘显的心“砰砰”乱跳。
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冲到脸上。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叶老夫人道:“那一年中书省,江浙几地都遭遇到了水患,朝廷疲于应对灾qíng,百姓过着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日子。”
“那一年,先皇最终将建造太皇太后佛塔的银钱拿出来赈灾。”
“那一年,冬天特别的冷,依旧有不少人被冻死,但是第二年chūn天,山东、江浙稻田里都是郁郁葱葱的禾苗,那年的水稻花开的特别美,先皇让人从山东、江浙各带进京一把新稻米,一把供奉在了太皇太后像前,一把赐给了那位御史。”
“也是那一年,你们刘家家道开始昌盛,你父亲被升为右佥都御史。”
刘显整个人颤抖起来,“那御史是我父亲,可是父亲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我也不知道先皇那晚赶去了昭化寺。”
“我们以为,先皇不修太皇太后的佛塔,是因为体谅百姓的疾苦……”
这是他听到的故事。
而父亲送太皇太后赏赐的旧物去昭化寺,只是虔诚地为太皇太后祈福,后来父亲盛了右佥都御史还被人笑话说得了太皇太后的恩德。
如果父亲做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不向那些人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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