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忍不住浮想联翩,忽然想起赵观音发怒时血红的眼睛,一时凛然,摇摇头,把脑子里的绮思赶走。
二娘的阿耶和阿娘还病着呢,不能对不起二娘。
使女把李显的犹豫看在眼里,借口出去倒水,蹑手蹑脚走到廊檐底下。
本该早就离去的韦沉香等在拐角的地方,看到她,立刻问:“英王说什么了?”
使女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周围没人,压低声音说:“大王没说什么,不过我看得出来,大王很喜欢娘子,只是碍着夫人,才不敢和娘子亲近。”
韦沉香微微一笑,随手摘下腕上套着的一只镶金镯子,塞到使女手心里,“这镯子样式常见,你放心收着。以后还有劳烦你的地方。”
使女推让了几下,喜滋滋收了。夫人脾气bào躁,目无下尘,仗着是公主的女儿,飞扬跋扈,除了好脾气的郎君,谁乐意为她兜揽?郎君新娶的孺人温柔敦厚,出手大方,早晚会夺走郎君的宠爱,以后这王府后院肯定要变天!
可怜夫人还蒙在鼓里,以为有郎君的尊重忍让,就能高枕无忧,殊不知孺人早就一点点软化郎君了!
使女感慨了一会儿,端着空盆回正厅。
韦沉香站在回廊里chuī了会儿风,回房抹去脸上的脂粉,发髻上的珠钗、簪花也一并除下,确认身上没有李显衣袍间的熏香味道,起身去侧院寻赵观音。
赵观音害头疼,躺在榻上合眼假寐,婢女跪坐在一旁为她按揉太阳xué。
“赵姐姐……”韦沉香示意婢女离开,挽起袖子,手执美人捶,小心翼翼为赵观音捶腿,“公主的病好些了吗?”
赵观音掀开眼皮,冷冷地瞥韦沉香一眼,“不劳你关心。”
韦沉香眼圈微红,“妹妹待姐姐真心实意,绝不掺假!姐姐整日愁眉不展,妹妹心里也不好受,只恨不能为姐姐解忧。”
赵观音打开韦沉香的手,翻个身,冷声道:“出去!我不想见你。”
韦沉香啜泣两声,退出里间。
一名梳双鬟的使女端着铜盆,迎面走来,和她错身而过时,飞快道:“夫人找了几位道人去常乐公主府做法。”
韦沉香不动声色,含笑点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紫宸殿,前殿。
王浮环顾一圈,眉头紧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今天等在廊檐下的朝臣好像比平时多。
“裴公!”
“袁公!”
“秦公!”
各种恭维讨好的声音此起彼伏,滑不溜秋的六部官员和即将修炼成jīng的老狐狸们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王浮眼中浮起几丝错愕,又不是大朝日,那些被授予二品品位,安心待在府中养老,深居简出,没有大事绝不露面的功臣们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王御史没听说?”旁边一人为王浮解惑,“听说几位相公都想赶在今天向圣人提亲,请求圣人许婚。”
王浮眼皮抽搐了两下,“提亲?太平公主不是已经和薛家三郎定下婚期了吗?”
“不是太平公主。”那人走到王浮身边,附耳道,“是永安公主。御史是没看到,刚才裴相公和袁相公进丹凤门的时候,一言不合,差点打起来了,两家人都想把永安公主娶进门呢!要不是秦公力气大,把两位相公拉开了,今天咱们可有好戏看啦!”
王浮骇笑道:“袁相公疼爱幼子,为幼子求娶公主也就罢了……裴相公凑什么热闹!他可是公主血缘上的族亲!”
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虽然裴拾遗和裴相公关系疏远,但他们祖上可是兄弟呀!退一万步说,就算两家没有亲戚关系,同姓怎能成婚?!
那人噗嗤一笑,“裴相公的儿孙娶不了永安公主,不是还有外孙、外甥嘛!如今永安公主在民间颇有名望,不仅圣人喜欢,亦受百姓们推崇,样貌出挑,是个美人,xing子又是出了名的随和,有公主的身份,没公主的脾气,谁不想娶?听说裴家那几个表公子为了尚主,都争破头啦!从前都说‘娶妇得公主,无事取官府’,听说要尚主,一个个撒腿就跑,娶了公主,阖家大小都得提心吊胆,唯恐没有伺候好公主,落得一个家破人亡。今时不同往日,世家里盼着尚主的少年郎,可以从兴安门一直排到启厦门去。当年程锦堂和执失云渐出征之时,两位公主代圣人为将士们践行,公主们姿若仙姝,风采过人,多少人至今还不能忘啊……”
王浮听同僚越说越离谱,皱眉道:“永安公主乃金枝玉叶,圣人的掌上明珠,房侍郎慎言。”
房侍郎脸色一僵,gān笑两声,讪讪道:“一时忘qíng,请御史担待这一回。”
王浮嘴角微微勾起,皮笑ròu不笑。
他目光逡巡,认准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疾步走过去,“执失!”
执失云渐不耐烦和身旁的文臣们应酬,倚着门廊,低头擦拭刀鞘,听到喊声,抬头瞥他一眼,淡淡道:“王御史。”
王浮挤过拥挤的人群,挨到他身边,啧啧道,“这么多人想着尚主,你怎么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怕圣人把永安公主许配给别人?”
王浮怎么说也和执失云渐共过患难,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
执失云渐面不改色,“没用的,圣人不会送永安公主去和亲,更不会为了区区几个吐蕃使臣,随意为永安公主指婚。”
太平公主和薛绍自幼一起长大,感qíng亲厚,成婚是早晚的事,如今不过是提早办婚事罢了。永安公主不一样,她没有爱慕的心上人,圣人不会匆匆送她出嫁。
王浮听执失云渐说得笃定,笑了笑,“我正想劝慰你几句,没想到你比我想得还通透。”他看着满面红光的大臣们,嗤笑一声,“圣人不会这么糊涂,永安公主自己也未必愿意。”
以前的永安公主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娇弱小娘子。自从前几年,尤其是圣驾从温泉宫返回长安后,她一改昔日低调从事的作风,多次积极献策,大大方方结jiāo朝臣和京中文人,甚至有想cha手两国贸易,从中分一杯羹的迹象。
圣人不仅默许,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扶持永安公主的意图已经越来越清晰明了。
永安公主稳扎稳打,初露峥嵘,圣人肯定舍不得放她去和亲,朝臣们也不放心把永安公主送出去帮着壮大吐蕃的实力,永安公主本人更不会甘心离开长安。
只要她不点头,圣人可能拼着和吐蕃jiāo恶的风险,断然拒绝吐蕃使臣的求亲。
王浮还记得圣人那天对他说的话,圣人对永安公主寄予厚望,不会随随便便为她指婚。
“说起来,吐蕃使臣不晓得在哪个旮旯里窝着呢!他们指名想求娶太平公主,未必会想到永安公主身上。”王浮踮起脚,拍拍执失云渐的肩膀,话锋陡然一转,“你别太老实了,虽然圣人自有打算,你也别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啊!现在正是你表现的大好时机!你这小子虽说闷了点,至少表里如一,而且会一身好武艺,肯定比那几个只晓得花天酒地的纨绔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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