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公主出宫居住,京兆府的万千百姓们,是不是也将匍匐在公主脚下,甘于受公主驱使?
孟嘉平听完卢雪照的话,怔愣良久,“贵主……贵主是否……”
“不。”卢雪照摇摇头,“贵主没有野心。”
朝中寒门学子和世家对立,天后通过提拔寒门学子和宰相们分权,修书传世,以博名声,讨好的,始终是占据上位的人。
贵主走的,是另一条路。
“这都是二圣默许的。”卢雪照唇边浮起一丝笑容,眼里有异样的光彩闪动,轻声道,“没有圣人的支持,天后的默许,贵主的仆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走遍南北东西,深入陇右道和诸羁縻州。圣人宽和,会宠爱贵主不出奇,天后亦能容忍贵主收揽人心,还让她改了武姓,将来不论朝堂有什么动dàng,贵主肯定能安然无恙。”
“冬郎,幸好我们来了京兆府……”他望着拥挤的人群,仿佛能看到自己日后屹立在龙首道的qíng景。
龙首道是通往含元殿的必经之路,大朝时,每个上朝的大臣必须先爬上高耸的龙首道,才能登上大唐的政权中心。
卢雪照有种敏锐的直觉,有朝一日,公主会把他送上龙首道的。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后,几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护卫忽然蹿出墙角。
他们手里拿着捆绳、棍棒等物,摩拳擦掌,跃跃yù试。
一个十七八岁,样貌甚为年轻俊秀的清瘦少年走在最后,缓步踱出幽巷,脸颊一道淡淡的刀疤,透出几分yīn郁,眼神冷冽,随手指指几个流连在巷口的身影。
“抓。”
护卫们一拥而上,按着他的指示,分别扑往不同的方向。
一顿拳脚相加,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很快招认出各自的目的。
“问清楚了,有常乐大长公主府派来的,英王府派来的,还有……”
蔡四郎低头把玩着一把弯刀,指尖在雪亮的刀刃间游走,削铁如泥的利器,在他手上,就和泥偶玩具一样,“还有谁?一并说清楚。”
“还有裴府和褚氏派来的人。”
蔡四郎沉默不语。
护卫小心翼翼问:“刚刚抓到的几个人该怎么处置?”
他的语气有些低三下四,一来是蔡四郎名声在外,虽然年纪小,但积威难犯。二来公主似乎很信任蔡四郎。三来蔡四郎要求他们出动时,他们拖拖拉拉不肯动身,觉得完全是多此一举。哪想到刚才他们埋伏在街角时,果然抓住了几个想趁着混乱挡住公主去路的亡命之徒。
理亏之下,他愈发害怕蔡四郎。
“杀了。”蔡四郎gān脆道。
敢携带利器冲撞公主的车驾,必定都是死士,不必盘问,杀了gān净。
护卫毛骨悚然,连声应喏,刚转过身,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叹息,“等等。”
他连忙回头。
蔡四郎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先关着,等我禀明贵主再杀。”
护卫低头应是。
第81章
护卫去处理刚刚抓到的几个探子,很快折返, “刚才抓到几个探头探脑的人中, 有一个细皮嫩ròu的,说他是裴家十郎君。”
蔡四郎面不改色, 低头迈进朱漆门槛, “不管是谁家郎君,捆了扔进马棚, 先饿他三天。”
护卫张大嘴巴,犹豫了一下, 抱拳应喏。
这是蔡四郎制定的一套刑罚, 三天不喂食水, 不许瞌睡,时时刻刻会有人在旁边守着,看到被罚的人想合眼时, 马上打醒他。
如此几天下来,折磨得人痛不yù生, 铁打的筋骨也受不了。
护卫心里直犯嘀咕,裴十郎怎么说也是贵主的从兄, 真要这么折rǔ他吗?
他摇摇头, 反正是蔡四下的命令,贵主事后要怪,也是怪蔡四,和他没有关系。
阿福和阿禄捧着一堆花花绿绿的香包、彩络、鲜花,迎面走出来, 围观的百姓刚才往车驾上扔了许多花瓣、彩绦、香囊,他们清理了大半天,拣出几样gān净的,预备送进内院。
看到蔡四郎,兄弟俩都止住脚步。
阿福问道:“你跑哪儿去了?贵主刚才问起你呢!我……”
蔡四郎听说裴英娘找他,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高挑清瘦的身影转过月dòng门不见了,阿福剩下的话才慢慢吐出来:“我说你不在……”
开化坊,英王府。
使女顺着抄手游廊,悄悄摸进一间bī仄狭窄、cháo湿yīn暗的寝室,“娘子,夫人出门去了。”
韦沉香抬起头,苍白的脸在暗淡的光线中现出几分病弱的惨白,咳嗽几声,断断续续道:“你看……看,咳、咳,看清楚了?”
“婢子看清楚了!”使女蹲下身,为韦沉香捶背,等她咳得没那么厉害了,走到炉子前,倒一杯热茶,送到韦沉香手上,“听说夫人请来的神婆会神仙道法,夫人足足花了十万钱,神婆才肯去公主府为大长公主驱邪。”
茶汤滚烫,里头加了驱寒的糙药,汤汁泛着乌褐色,闻起来便知苦涩,韦沉香眉尖微蹙,小口小口喝着茶汤——这是她全天的食物。
使女眼圈微红,义愤填膺,“娘子,夫人太狠心了!您只不过是和郎君说了几句话,夫人就把您关在这里受苦,不许您出去就算了,还不许您吃东西,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夫人也不想想,您是圣人亲赐的孺人,总得服侍郎君啊,难道夫人要您以后一直躲着郎君吗?”
缓缓放下茶杯,韦沉香苦笑道:“姐姐是正室夫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等她气消了,肯定会放我出去的。”
使女叹口气,“您啊,就是xing子太软弱了,夫人才敢这么对您!”
韦沉香泪如雨下,“不,不怪姐姐,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她。”
她哭起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使女虽然是个女子,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跺足道:“不行,再这么下去,您早晚会被夫人害死,我去找郎君,让郎君为娘子做主!”
她说完,不顾韦沉香挣扎着要起来阻止她,转身跑远。
门帘轻轻晃动,炉子里的茶水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水泡,韦沉香擦gān眼泪,躺回枕上,合上眼睛。
半晌之后,房里响起一声轻蔑的低笑。
醴泉坊,永安观。
长廊曲折回环,通向正厅。
从进府的外厅、前院,一直到内院、寝房,百花齐放,林木葳蕤,阶前廊下,数千盆牡丹、芍药、玉簪、鲜支、玉茗竞相绽放,红的、绿的、紫的、huáng的、粉的,姹紫嫣红,流光溢彩。
裴英娘在浓郁的花香中穿行,裙裾扫过铺满落花的砖地,香气久久不散,几只团扇大的彩蝶似乎把她的穿枝海棠花罗石榴裙当成怒放的一捻红,围着她翩翩飞舞。
她扫一眼铺天盖地、累累垂垂的各色花朵,心中啧啧道:这每一盆花,都是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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