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使女暗暗爱慕李旦,只是李旦还没收用使女。使女心有不甘,才会失了分寸。
李旦喝完整碗醒酒汤,不知是酸汤里加了什么安眠的药,还是酒意上头,亦或是太过疲累,手上的力道越来越轻。
裴英娘抬头一看,发现李旦靠着软枕睡着了。
他睡着的时候眉头也是紧皱的,满腔心事,纾解不开。
裴英娘趁机脱身,揉揉酸疼的手腕,“预备香汤,给阿兄换一身gān慡衣裳。”
喝酒之后满身酒气,换了衣裳睡,才能睡得舒服。
冯德躬身应喏。
她退到屏风后面,抬头看一眼窗外,流萤点点,月色清冷,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候。
翌日凌晨,太极宫报晓的钟声遥遥传来,天光大亮。
李旦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极新极浅的碧色,恍如水波盈盈。
这是他的寝室,他躺在每天歇宿的chuáng榻上,槅扇打开半边,微风拂进室内,低悬的浅碧色chuáng帐皱起一道道波纹。
耳畔传来一声嘤咛,守在榻边的裴英娘仰起脸,揉揉眼睛,眼神还空濛着,柔声唤他:“阿兄?醒了?”
锦帐低垂,琉璃屏风后面有淡淡的光亮,穿枝海棠花纱帘密密匝匝,围出一方小天地,外边的日光照不进来。
她坐在黯淡的光线中,仰着脸看他,朱唇雪面,双眉纤细,一双明亮水润的眼瞳,黑鸦鸦的鬓发下是凝脂般的雪肤,枕在榻边睡了一夜,脸颊边有淡淡的红痕,慵懒娇媚。
那红痕落在李旦眼里,仿佛在他的胸腔里点起一团烈火,熊熊燃烧,烧得他血脉贲张,热血在四肢百骸奔涌,身体亢奋到极致,开始隐隐发疼。
疼得他头痛yù裂。
他猛地抱起裴英娘,把她压在chuáng褥上。
她瞪大眼睛,脸上涨得通红,殷红的嘴唇里发出低泣般的呜咽声,柔弱无骨的双手拍打他的胸膛,挣扎起来。
那点力气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和他高大的身躯比起来,她那么娇小,腰肢不堪一握,躺在他怀里,像朵在风中轻颤的花朵,软软的,香香的。
他哆嗦着手,解开她的衣襟,手指触到拢在薄衫下的肌肤,细而滑,上好的温玉也没有这样的细腻触感。
她躺在杏红地联珠团窠纹锦被上,鬓发散乱,珠钗横斜,满脸是泪,眼瞳被泪水洗过,愈发清亮,也愈发诱人。
他控制不住心底涌动的热cháo,合拢双臂,低头吻着她的眉眼,温柔的,霸道的,不容拒绝的,紧紧抱住她,和她肢体jiāo缠,密不可分。
微风拂动,锦帐轻摇。
第89章
帐影中, 她含泪看着他, 眉蹙chūn山,脸泛桃花。
眼角一抹酡红,泪花闪动,似哀怨的泣诉, 又似动qíng的催促。
李旦全身血气上涌,心脏在颤栗,身体在发抖, 嘴唇也微微发颤。
他吻过的地方, 开出一簇簇艳红花朵。
她又香又软, 像是要化在他的怀抱里,贝齿咬着红唇,徐徐抬起凝苏玉臂,揽住他的脖子。
喘息声近在耳畔,他渴望已久,禁不起这样摄人心魄的诱惑, 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俯下身, 滚烫的唇印上那双娇软樱红的丹唇。
呼吸jiāo融缠绵, 他抱紧怀中的人, 搂得越来越紧,紧到要把彼此融为一体。
làngcháo起伏间,汗水淋漓,痛苦和欢愉同时喷薄迸发。
轻风拂过, chuī动廊下的藤萝,枝叶拍打在轩窗上,沙沙响。
寂静的寝房里响起一串油花爆响的噼啪声,烛火摇晃了两下,光线渐渐暗沉。
李旦睁开双眼。
侧殿里只点了一枝灯,屋内幽光沉浮,帐幔低垂,卷糙纹熏香球轻轻晃动。
屋外有隐隐约约的笑闹声传来。
秋风寂月夜,chūn梦了无痕。
他坐起身,掀开锦被,赤足踏上花青色曼陀罗枝叶纹波斯毯,缓步走到窗下。
月色寒凉,回廊里点了灯烛,灯火明明灭灭,笼下一片摇晃的淡影。
朦胧月影中,道装打扮的少女斜倚在廊前的美人靠上,指着庭前飞舞的流萤,和身旁的使女们说说笑笑,水杏眼儿,顾盼传神。
其实她并不爱笑,但天生一副带笑的清秀眉眼,眼波盈盈流动间,总给人一种在微笑的感觉,英气勃勃,俏丽明媚。
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她的肌肤闪烁着皎洁的光泽,细腻的肌理仿佛能渗出一阵阵清淡幽香。
梦中的旖旎景象和眼前的现实重叠,李旦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拳,缓缓闭上双眼。
第一次喝醉,是在宫里的重阳节宴上。
那年他十一岁,锦绣堆里长大的少年郎,敏感而傲慢,因为阿父和阿娘的忽视意兴阑珊,一个人坐在花瀑匝地的石阶前,一杯接一杯吃酒。
李显悄悄使坏,命人把醽醁酒换成辛辣的烧chūn,等他喝得眼神迷茫时,蹿出蓊郁花丛,双手叉腰,得意洋洋道:“每次都是阿弟你数落我,今天我总算能看到阿弟吃醉发酒疯是什么模样了!”
他把琉璃酒杯放回小几上,咧嘴一笑,目光平静深邃。
李显脸色骤变,二话不说,抱头鼠窜,不甘心道:“几坛酒下去还不醉,难不成你也是个千杯不醉的酒博士?”
其实李旦当时已经醉了。
他吃醉酒后依然和平时一样,头不晕,眼不花,不需要人照顾。
但他却模模糊糊想要做些什么,凭着直觉找到李治和武皇后,拉拉李治的衣袖,再拉拉武皇后的袖摆,“阿父,阿娘。”
李治忙着应付宗室皇亲们的奉承讨好,武皇后则偏头和几位享誉朝野内外的文人说话,伶人们在殿前翩翩起舞,鼓乐悠扬,席间觥筹jiāo错,欢声笑语,一派喧闹和乐。
夫妻俩心不在焉地应他一声。
太子李弘坐在李治身侧,众人夸他温文儒雅,宽厚贤德。
李治百忙之中扭过头,含笑看了太子一眼,面带欣慰。
没有刻薄的嘲讽,没有冷漠的对待,李旦贵为亲王,自小锦衣玉食,没有受过任何苛责。但是那一刻,他几乎是瞬间长大,从此不再奢望任何注定不属于他的温qíng。
可感qíng的事不由自主,他终究还是动心了,抛却一直以来的克制和冷静,想把那个曾抓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娘子揽入怀中,再也不放开。
今天坊门刚刚开启不一会儿,李显把李旦拉去平康坊的胡肆,对他大吐苦水,抱怨家中妻妾相争,不得安宁。
李旦听了一肚子的jī飞狗跳,冷眼旁观李显和侍酒的美貌胡姬眉来眼去,百无聊赖,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本来就有三分醉意,经日头一晒,酿成五分,再看到裴英娘巧笑倩兮的生动模样,愈加熏熏然。qíng不自禁扣住她的手,像小时候趁着酒意试图找阿父撒娇一样。
李旦这一生不缺什么,也不想要什么,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唯一的执念,就是裴英娘了。
如果连裴英娘也拒绝他,他剩下的人生必然一片荒凉,了无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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