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走停停,一边欣赏烂漫山色,一边慢慢赶路。
薛绍和武攸暨偶尔来了兴致,停车山道,对着疏朗秋光赋诗几首,题写在路过的驿站里。
寺庙、驿站、风景名胜是诗人们留诗最多的地方。
裴英娘每到一处驿站,走进去四处瞧瞧,看到好诗,立刻命人抄录下来,顺便连诗人的姓名籍贯一并记下。
诗人们到处留下诗作,为的就是扬名。每年有无数进京赶考的学子、北上游历的文人,因此长安附近的驿站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诗句文赋。
驿长苦着脸告诉裴英娘,诗人们文思泉涌,到处刻字,他们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重新粉刷院墙。已经闻名天下的大文豪留下的诗,当然不能随便铲掉,只能委屈那些默默无闻的学子们。
裴英娘灵机一动。
汉末时有月旦评,无论是谁或是谁的诗词字画,经过品评后,立刻身价百倍,闻名天下,从此跻身上流士族圈子。天下英豪,都以被品评为荣,哪怕是被骂得体无完肤,依然有人甘之如饴。
诗人们分散东西,南来北往,很难聚齐,举办诗会只是热闹风光罢了,意义不大。
既然驿站、寺庙到处有人留诗,不如定期派人抄录所有诗作,每隔一段时间评出前十名,凑够百首后,刊印成诗集,一定能迅速流传开来,引得天下文人学者趋之若鹜。
这样也能最大限度地保留佳作,免得锦绣文章被不识字的驿站奴仆无qíng刮掉。
裴英娘越想越觉得可行。
修撰古籍的事工程浩大,需要抽调大批学士,调用朝廷的全部藏书,可以说是举国之力。没有朝廷的襄助,个人可能需要花费一二十年,才能gān出一点点眉目。
所以李治一纸敕令颁下,李旦不能违抗旨意,只能让李贤接手。
但是品评诗赋,刊印诗集这种事,不需要大动gān戈,相王府完全能自己办好,李治管不着。
李贤如果还想抢的话,他们绝不会退让。
裴英娘打定主意,默默盘算章程,回到长安时,她连具体的人选都想好了。
公主府、相王府、英王府的仆从在城门外等候多时,看到柳林后渐渐驰来的车马,纷纷迎上前。
李令月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不满道:“几个月不见,八兄竟然不来接英娘?”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怕裴英娘听到会伤心。
薛绍抱着儿子,摇头道:“英王也没来,或许今天圣人有事召见他们。”
韦沉香没看到李显来接她,哭哭啼啼,怀里抱着的李裹儿也跟着大哭,英王府的下人正在劝解她。
李令月听到哭声,心里愈加烦躁,脸色yīn沉如水,如果不是为了陪伴她,英娘不会和李旦分开这么久,新婚夫妻乍然分离,李旦会不会变心?
她起身钻出卷棚车,“如果八兄敢冷落英娘……我……”
秋风萧瑟,薛绍低头拢紧儿子的小衣裳,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裴英娘远远看到阿禄和其他相王府家奴,想要下马,阿禄几步奔上前,笑嘻嘻道:“娘子,咱们从chūn明门回去。”
chūn明门和隆庆坊离得最近。
裴英娘莫名所以,和李令月等人辞别,没有下马,直接拨转马头,和众人分开。
秋天也是郊游的好时节,chūn明门前熙熙攘攘,士民百姓,男女老少,趁着晴朗天气,盛装出行,相约去乐游原玩耍。
相王府的甲士豪奴们簇拥着裴英娘进城,很快拐到空阔宽敞的长街上。
宅邸巍峨,绵延近半座里坊,时不时可以窥见坊墙之后jīng巧华丽的飞檐翘角,府门外护卫层层把守,庄严肃穆。
王府重地,平民百姓不敢接近,相王府门前的长街异常冷清,只有马蹄踩过石板的踏响。
裴英娘环顾左右,啼笑皆非。
王府外沿路的院墙和街旁榆树上,百花齐放——自然不是真的鲜花,而是彩绸锦帛编织出的假花。
她骑在马上,目光所及之处,牡丹、芍药、山茶、莲花、芙蓉、海棠、蔷薇、紫薇、绣球……各色繁花竞相绽放,锦绣如云,一派绚烂chūn光。
树枝上系满彩绦,微风过处,彩绦迎风飞舞,和彩花jiāo相辉映,说不尽的恢弘富贵景象。
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府门前,穿茶绿褐圆领掐金丝蜀锦袍,戴紫金冠,脚踏皂靴,腰束玉带,长身玉立,面容清隽,嘴角轻抿,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眉宇之间,气势沉静。
他缓缓走下石阶,伸出手。
裴英娘翻身下马,笑着扑进男人怀里。
第151章
他的小十七回来了。
李旦闭上眼睛, 浓睫微微颤抖,拥紧怀里的人。
手指用力到僵直。
片刻后,他不顾四周侍立的家奴, 打横抱起裴英娘,大踏步进府。
阿禄、冯德和周围的仆从们目瞪口呆, 威严的甲士们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qíng。
过了半天,众人反应过来, 对视一眼,抿嘴低笑。
外面的谣言不可信,郎君和娘子的感qíng一如往昔, 还是这么如胶似漆。
李旦匆匆穿过回廊,一路上使女、仆妇们纷纷避让,他走得稳健急促,坚实的手臂稳稳地托着裴英娘。
他是她的丈夫, 也是她的亲人,像层峦耸翠的群山, 静默不言, 巍然屹立,她可以放心依赖他。
裴英娘抬起藕臂, 环住李旦的脖子, 紧紧靠着他的胸膛,“我以为你也不喜欢我了。”
李旦脚步一滞,低头看着她。
目光幽深,气势如渊。眉心轻拧, 怒气腾腾。
怒意之下,隐隐透出几分痛苦挣扎。
裴英娘被他眉间山雨yù来的沉郁吓了一跳,赶紧抱紧他,凑上去亲他的面颊,亲到一嘴胡茬,他到底有多久没刮脸了?
“阿兄,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李旦看着她笑了笑,但眼底冰冷,没有一丝笑意。
他侧过脸,嘴唇靠近裴英娘的耳垂,一字字道,“阿兄让你看看,我有多喜欢小十七。”
东间罗帐低垂,一道光线筛过重重纱帐,落在紫檀木嵌夜明珠落地大屏风上,画上的jiāo颈鸳鸯彩羽鲜亮,怡然自得。
被压在chuáng褥上一遍遍感受李旦的“喜欢”,裴英娘娇吟婉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真的只是开玩笑啊!
李旦俯下身,掰开她攥着锦被的手,和她十指jiāo握,汗湿的脸颊英挺冷峻,气息火热,侵略xing十足,他含咬她的耳垂,粗喘着问:“以后还说不说这种玩笑话?”
裴英娘哭着摇头,泪水忍不住潸然而下,“不说了……”
到后来她实在承受不住,颤抖着去咬李旦的肩膀,牙齿发酸,只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
李旦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伸手扶住她,指尖摸到几乎湿透的长发。
怀中的人脸泛桃花,一双杏眼水波潋滟,发乱钗横,梨花带雨。
他心中柔qíng涌动,捧起她的脸,亲吻她酡红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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