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和武皇后原本长期住在洛阳,回到长安以后,七八年未归,洛阳的王公贵族耐不住寂寞,跟着搬迁回长安,能甘心留居洛阳一直不走的,当然不是追名逐利、徒有其表之辈。
二娘、三郎、四郎遭逢大变,确实得找个开朗的老师教授功课,不仅能学到知识,还能学着怎么面对磨难。
见过儒学士,李旦和裴英娘出发去北市。
其实南市的面积更大,几乎是北市的两倍,他们不在乎坊市热闹与否,只想偷得浮生半日闲,便没计较。
北市坐落于敦厚坊和景行坊之间,裴英娘和李旦轻车简行,只带了十几个随从护卫,从东逛到西,买了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看到卖芝麻胡饼的,她食指大动,眼巴巴守在胡饼店外面,等着胡饼出炉。
李旦笑她,“不是不许二娘他们多吃外边的东西么?怎么自己吃上了?”
裴英娘理直气壮地说,“他们还小,又是头一次出远门,脾胃虚弱,经不住,水土不服怎么办?我经常吃外面的吃食,不要紧。”
刚做好的胡饼金huáng苏亮,一出炉立刻被排队等候的食客哄抢而空,杨知恩财大气粗,直接定下一整炉的胡饼,挑了几个gān净好看的送到牛车前。
裴英娘衣襟前掩一层巾帕,接过胡饼便吃,烫得她直吸气。
李旦皱眉,抬起她的下巴,樱唇沾了油光,粉嘟嘟的,看起来好像更可口。
“阿兄你以前不是经常带胡饼给我吃么?”裴英娘挥开他的手,继续啃胡饼,这东西王府的厨娘也会做,但有些东西,自家做的就是没有外面的好吃。
逛逛坊市,吃点小食,才算是出来玩了一天,不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车厢里备有茶具,李旦斟了杯凉茶,递到裴英娘手里。
以前住在蓬莱宫时,只要有机会出宫,他肯定给裴英娘买点吃的喝的玩的回去,她很容易满足,哪怕是一条平平无奇的丝线,她也会很高兴,抓着他的袖子和他撒会儿娇。
她那时候可能没有意识到,她和其他人相处时温和大方,实际上是一种疏远,她只会对最亲近、最有安全感的人展露小女儿姿态。
他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很喜欢她朝自己撒娇,她围着他打转的时候,他心里早就软成一汪chūn水。
小十七那么高兴,他当然乐得纵容她,开始还叮嘱告诫几句,后来一次次放松要求,最后变成有求必应,她说什么他都答应。
最好能一辈子宠着她。
吃过胡饼,裴英娘尝了点思恭坊的馄饨,归义坊的ròu脯,李旦跟着她一样吃一口,不肯碰了。
他骨子里还是娇生惯养的天潢贵胄,很挑剔。
逛得差不多了,他们原路返回上阳宫,快到天津桥时,忽然听到奔雷之声,回头去看,远远看到几骑人马飞驰而来。
马蹄踏过之处,扬起阵阵烟尘,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马上之人着黑氅,额间系红缨带,风驰电掣,绝尘而去。
“是长安来的人。”李旦放下车帘,沉声说。
裴英娘蹙眉。
第182章
长安来的人裴英娘认识, 不仅认识,还是熟人。
刚好在北市买了同心结ròu脯,预备带给半夏和忍冬尝尝的, 裴英娘让半夏装了一碟子,切几只西瓜, 冻苏花糕、冰梅浆一样备了些,“天气怪热的, 先歇口气,来得这么急, 是不是京里出了什么大事?”
秦岩和郭文泰都是满头大汗, 怕汗味薰着她,没敢和她靠得太近,站在廊外的浓yīn底下,接过半夏送到跟前的冰梅浆, 一口饮尽,不直接答她的话,避重就轻道:“接连烈日bào晒,二圣不耐暑热, 恐怕要推迟行程。”
裴英娘挑眉,笑而不语,低头整理樗蒲绫披帛,腕上的翡翠镯子颜色透绿,像一泓水波流动。
秦岩和郭文泰对视一眼。
秦岩先咳嗽两声,苦笑道:“不是我们有意瞒着王妃, 实在是来之前圣人嘱咐过,我们没胆子抗旨。”
裴英娘站起身,披帛滑落,“好了,辛苦你们连日奔波,我不为难你们。”
这时冯德送来切好的西瓜,秦岩和郭文泰告罪,坐下吃西瓜。树荫里铺设席子小几,繁花堆满枝头,香风阵阵,他们坐在凉风花影里吃瓜,好不惬意。
回廊深处响起一阵脚步声,李旦带着长史走过来。
刚才李旦和裴英娘一起回观风殿之后,长史把他请走了。裴英娘怕李治或者李令月出了什么状况,出面接见长安来人,没想到秦岩竟然不肯和她说实话。
李旦爱洁,换了身雪青色圆领袍,衣襟依旧系得严严实实。
长史和七八个幕僚跟在他身后,每个人都神qíng凝重。
裴英娘皱了皱眉头。
长史走下台阶,和秦岩、郭文泰两人耳语了几句,两人放下瓜瓣,向裴英娘颔首致意,站起身跟着他走了。
幕僚们簇拥着李旦去七宝阁议事,那边四面环水,看守森严,方便密谈。
李旦回头看裴英娘,伸出手,眉眼温和,“十七,过来。”
众人愣住了。
走在前头的长史也煞住脚步,回头张望。
裴英娘啊了一声,上前几步。
李旦捉住她的手,“长安出了点事,你也过来听。”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变了又变。
半夏和忍冬也忐忑不安,大气不敢出。
“郎君……”有人大着胆子低声劝阻。
李旦目不斜视,一字字道:“我和王妃夫妻同体,从前的事她都知qíng,今后的事亦不会瞒她,你们不必有顾忌,有什么说什么。”
那人支支吾吾,还想说什么,李旦余光扫他一眼,他打了个激灵,汗出如浆,连忙退后几步,不敢再吱声。
秦岩回过神,咧嘴哈哈笑,牙齿雪白,扭头对旁边一脸忧色的长史说:“王妃以前是永安公主,品阶至今还在呢!我们家伯祖父好几次向她求助,她绝对有资格旁听你们这些酸腐读书汉算计人,相王娶了王妃可谓如虎添翼,你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长史收敛神色,笑笑不说话,态度依旧恭敬而客气,“将军这边请。”
裴英娘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李旦拉着走了。
到了七宝阁,她抽回手,主动避让去水晶帘后的琴室里待着。
水晶帘后架设一座折叠秋夜寒山图屏风,琴室里设有琴桌、香几,半夏和忍冬跟过来服侍裴英娘。
她吩咐宫婢们准备酪浆和鲜果,不知道长安到底出了什么事,幕僚们可能要商讨很久。
李旦跟着裴英娘转过屏风,攥住她,“无妨,你可以坐在我旁边。”他压低声音,“我说过,以后不会再瞒着你。”
怕她发现自己玩弄权术感到失望,才没有告诉她,现在不必遮掩了,小十七喜欢他,不会因为他对其他人的凉薄冷淡而厌恶他。
他拥有完整的她,也该把完整的自己展现给她看。
裴英娘摇头,笑着说,“我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呢,可没说过要帮你cao心,今天我就是跟过来瞧瞧热闹,阿兄,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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