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得想个轻巧的小机关,既能防身,又不会被抢走。
“将军想说什么,但说无妨,郭校尉是自己人。”她笑着道。
执失云渐眼帘微抬,眸光清冽,以前她偶尔会叫他执失,以后,大概永远只剩下生疏。
郭文泰咳了两声,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打了个哆嗦,双手抱胸道:“坐着太冷了,我过去晒晒太阳。”
他拱手起身,把席位挪到能晒到日光的地方,距离不远不近,刚好是既能听清他们说话,又不会太惹眼的位置。
执失云渐看一眼郭文泰,“相王还在生你的气?”
如果相王需要时刻派人监视她才能安心,未免太偏执,她不该被拘束在牢笼中。
裴英娘笑了一下,摇摇头,“郎君待我很好,将军多虑了。”
李旦不会拦着她做她想做的事,她任xing也好,胡闹也罢,只要她高兴,李旦向来听之任之。
哪怕她捅破天,李旦只会默默地帮她收拾残局。
他从来没有试图束缚她。
执失云渐静默片刻,忽然轻轻一笑,“我明白了。”
这也是他今天过来的目的……先帝说过,瞒着李旦,事后李旦一定会震怒不已,想要重新获取李旦的信任,只能请王妃帮忙。
所以他甩开其他人,特地走一趟梁山。
裴英娘越和他生分,越有利于他施展自己的抱负才华。
“有件事我想问将军。”裴英娘正襟危坐,“你手下的兵马,多出来的那几千人,是不是相王府的亲兵?”
亲王可以统领一定数量的府兵,李显和李旦都有属于自己的人马,那些年住在骊山温泉宫时,裴英娘不止一次看到李旦领着部属出行,但后来那些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执失云渐愣了一下,讶异于裴英娘的敏锐,点头道:“不错。”
长安是富贵温柔乡,待在长安,只会一日日颓废下去,把人送到战场上历练,才能打造一支悍不畏死的jīng兵队伍。
裴英娘心里有数,不再多问军队相关的事,“将军是什么时候认准郎君的?”
执失云渐脸色微微一变。
“助我金蝉脱壳是先帝的遗言,但是你决定效忠郎君,肯定是很早的事……”裴英娘言笑如常,掰着手指头往回数,“到底是哪一年?”
执失云渐双手握拳,“若是起意的话,具体是什么年月,我记不清。第一次下定决心,是那年狩猎的时候。”
裴英娘问:“就是你和郎君单独谈话的那次?”
执失云渐微微颔首。
那时裴英娘和李旦定下婚期,他准备离开长安,远赴都护府。
临走之前,他单枪匹马去找李旦。
“我想郎君一定是想也不想就拒绝将军了。”裴英娘含笑道,“是吗?”
执失云渐看着裴英娘,沉默一瞬,轻声问:“你这么肯定?相王是嫡出皇子,也有他的野心。”
裴英娘笑着摇摇头,鬓发上簪的月下白芍药花随着她的动作轻颤。
她就是如此肯定。
“郎君一定会拒绝你……他并非不信任你,但是此事关系到我,我可能会为难,所以他不会答应。”
执失云渐没说话。
他们家只忠于李氏,但是皇室并非只有一位嫡出皇子,太子李弘孱弱,李贤偏激,李显顽劣,他把目光投向李旦。
当时李旦没有丝毫犹豫,断然拒绝他的试探。
直到今年先帝开口,暗中联络,他们才达成合作。
他把目光投向远方,缓缓道:“十七娘,你并非武人,不懂武人一生的向往追求……万军之前横刀立马,马蹄所踏之处,皆为我所征服……战马嘶鸣让我热血沸腾,擂鼓鸣金让我心cháo澎湃,我热爱战场,这一生注定要金戈铁马,踏平糙原。太后不注重经营西域,她把全部心力放在争权之上,长安的豪门公卿早就被酒ròu腐蚀,外qiáng中gān。府兵成了一群农人,只会种田,毫无战斗力,勉qiáng凑齐的几万兵马全是乌合之众,听到号角声就吓得láng狈奔逃……假以时日,如果勇武善战的胡族挥刀南下,屯守京师的禁卫军不堪一击,看似花团锦簇,其实危机四伏。”
“繁荣和稳定需要靠绝对的武力稳固,我愿意效犬马之劳,捍卫江山社稷,我以祖先之名立誓,既选择忠心于相王,就不会三心两意。”执失云渐收回目光,一字字道。
水声滴答,屋瓦上的积雪化成一股股水波流淌而下,溅起朦胧水雾。
“将军不需要担忧日后的前程。”裴英娘说,“从前郎君拒绝你,现在郎君防备你……都和将军本人无关,他只是不想让我牵涉其中而已。将军非池中之物,迟早能大展抱负。”
她举起茶盅,“此事因我而起,也该由我了结,将军以后不必瞻前顾后,郎君并非心胸狭窄之人。我祝将军得偿所愿,立不世功勋。”
执失云渐勾起唇角笑了笑,同样举起茶盅。
裴英娘怕他和李旦之间隔阂太深,故而说开一切。她言辞恳切,为李旦开解他,消除他的疑惑,让他可以没有顾虑,继续效忠李旦。
她对李旦真好,好得让他心口一疼。
然而,羡慕和惆怅只是短短一瞬。
他并非沉溺于儿女qíng长的人,男人都有野心,有的人想立于万人之上,有的人想搜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有的人爱好美色,有的人追求名声。
他喜欢战场,热血激昂的同时,不会狂躁bàonüè,沉迷杀戮,能镇定地面对千军万马而毫不变色,是天生的武人。
生前睥睨糙原,死后马革裹尸,是他最大的追求。
其他的,从没有得到过,也谈不上失去。
以茶代酒,他们相视一笑,饮尽杯中残茶。
※
晴了两天之后,又开始落雪。
料理完事qíng,李旦带着几个亲信,赶往梁山。
雪落得不大,他骑马上山,不及梳洗,直接去正院,肩披零星雪花踏进内室,热气一烘,雪花化成水珠,他身上湿漉漉的。
裴英娘歪在火炉chuáng里烤火,看到他,双瞳闪闪发亮,站起身迎上前,“阿兄回来了。”
看他满身láng狈,她皱起眉,为他解下披风,“坐到火盆边暖暖。”
李旦低头看着她,点漆黑眸比外边池子里的池水还清澈。
她想按他坐下,奈何身高不够,只能踮起脚,双手拍他的肩头,像是想把他拍矮一点,“阿兄,快坐下。”
李旦笑了一下,盘腿坐下,顺手把她拉到怀里坐着。
她哎呀一声,捧起李旦的手看,十指包扎起来了,犹如十根胖乎乎的chūn笋,“擦过药了吗?”
“擦过了。”桐奴在一旁答,看到李旦皱起的眉头,福至心灵,连忙改口,“昨天擦过了,今天还没擦……”
“去取药膏来。”裴英娘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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