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娘扬眉,有些惊讶地扫李令月一眼。
“小十七敢取笑我?”李令月捏捏裴英娘的脸颊,挠她的痒痒,等她笑着讨饶,才放开她,正色道,“我可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七兄既然应下赵家的婚事,就不该这么三心两意、左右摇摆!就因为他天天围着房一娘打转,又不敢违抗阿父和阿娘的旨意,房家才会急着催房一娘嫁人。”
房瑶光没有爱慕的qíng郎,不愿匆匆出嫁。房家长辈怕她和李显闹出什么丑事,以至于得罪常乐大长公主,硬bī着她从几位表兄中挑一个嫁了。
房瑶光执意不肯,“我不点头,谁敢上门迎娶?除非他们想娶个死人。”
房家人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哄着房瑶光出家做女冠,当几年清修女道士,等李显淡忘她了,再还俗嫁人。
房瑶光嗤笑一声:“京兆府的道观,哪一家是真清净的?外头看着gāngān净净,里面比平康坊还荒唐!我戴上huáng冠,七王就不敢来寻我了?只怕照样不得安宁。”
果断拒绝出家修道。
两条路都走不通,房家人束手无策,总不能真狠心bī死自家女郎吧?
李贤的正妃房氏是房瑶光的嫡亲从姐,为了从妹的归宿,曾多次哭着找李贤求助。
李贤受不了房氏的哭哭啼啼,暂且放下殿中浩瀚如烟的书卷典籍,找到鬼鬼祟祟躲在房家对面佛寺里窥看的李显,警告他莫要再去沾惹房瑶光,李治和武皇后不会让他把房氏女娶进门。
李贤说一不二,比太子李弘更有威严,李显不敢当面反驳兄长,灰溜溜离开房家。
哪晓得,他这边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又厚着脸皮去骚扰房瑶光。
李令月说完李显和房瑶光之间的纠葛,两手绞着衣带,小声嘟囔:“我不明白,七兄爱慕房一娘,房一娘是正室嫡出,品貌出众,又没嫁人,阿父和阿娘为什么不让七兄娶她当正妃,非要选赵观音呢?”
裴英娘没说话。
原因太多了,或许李治不希望李贤和李显成为连襟,威胁太子李弘的地位,闹得兄弟相疑。或许李治提防房家,怕房家被权势迷了眼睛,怂恿两位亲王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又或许,李治单纯希望通过李显和赵观音的联姻,让武皇后和皇室公主们成为姻亲,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
不止李显和赵观音这一对,李治积极撮合李令月和薛绍,除了两人青梅竹马、qíng投意合之外,应该也有这个考量在里头。
裴英娘不知不觉想得出神,她既不是李唐皇室中人,也和武皇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李治将来会怎么安排她的婚事呢?
但愿她不是第二个文成公主。
“哐当”一声,突兀的脆响声把她从沉思中唤回神。
李显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围着房瑶光发痴,赵观音颜面大失,气恼至极,把酒杯掷在案几上,拂袖离去。
旁边几名盛装女郎面面相觑,连忙跟过去解劝。
常乐大长公主眼神yīn鸷,恶狠狠地盯着房瑶光,冷笑道:“我当是谁在故弄玄虚,原来是房家大娘子!好好的小娘子,怎么做男儿打扮?还混在一群没有婚娶的少年中间,成何体统!”
房瑶光瞥她一眼,脸上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表qíng,“昔日天下大乱,平阳大长公主以女子之身,率兵东征西讨,多次大败敌军,屡立军功,巾帼不让须眉。耀光不才,比不得平阳大长公主文才武略,只会一些雕虫小技,在圣人面前献丑了。”
平阳大长公主虽是女儿身,但胆略过人,曾经亲身参与过几场战事,辅佐李渊和李世民争天下。
她逝世时,李渊和李世民悲痛难抑,下令以军礼安葬她。不想竟然遭到朝臣的极力反对,礼官说自古以来,没有妇人以军中鼓乐下葬,公主也不能例外。
李渊怒斥上书谏言的礼官:公主曾举兵起义,亲上战场,有克敌之功,为什么不能以军礼下葬?
朝臣无话可说,不敢多言。
平阳大长公主是唐朝第一位死后有谥号的公主,也是唯一一位死后有前后部羽葆送行,按军礼下葬的公主。
按辈分,平阳大长公主和常乐大长公主都是高祖李渊的女儿,属平辈姐妹。但两人为大唐建立的功勋不可同日而语,一个是主动为父募兵、攻城掠地的义军首领,一个是在父兄庇佑下享尊处优的金枝玉叶,孰优孰劣,不言自明。
房瑶光抬出平阳大长公主来,饶是娇蛮霸道如常乐大长公主,也只能不甘不愿地轻嗤一声,暗中饮恨。
武皇后等着常乐大长公主哑口无言,才微笑道:“你不必自谦,我看这场中的儿郎们,多不及你。”
李显目光呆滞,附和道:“不错!一娘是最厉害的!”
常乐大长公主脸色铁青。
这时只听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声响起,千金大长公主的孙女儿郑六娘扑进祖母怀里,“大母,我嫁不了‘房小郎’,认个房姐姐也不错。”
李令月噗嗤一声笑了,悄悄和裴英娘说:“六娘素来眼光高,挑来挑去,整座京兆府快被她翻遍了,没一个她看得顺眼的。今天瞧中一个,没想到是房一娘,哈哈,合该她有今天!”
裴英娘看李令月笑得幸灾乐祸,心中笃定:郑六娘肯定打过薛绍的主意!
千金大长公主早就看出武皇后赞赏房瑶光,想帮她说几句好话,听孙女儿开口,便顺着她的话,笑眯眯道:“那也要看房小娘愿不愿意认你这个妹妹。”
郑六娘起身离席,挽住房瑶光的胳膊,软语撒娇:“我不管,房姐姐方才喝了我斟的酒,就当是认下我了。”
殿中众人看她娇憨,抿嘴轻笑。
一派祥和中,房瑶光轻轻挣开郑六娘的手,面无表qíng着说:“家中阿翁尚且要唤令慈一声姑母,我和你隔着辈分,不敢僭越。”
李令月嘴里含着一块粉糍糕,闻言撑不住怪笑一声,差点被呛着。
昭善连忙奉上牛酪浆。
李令月喝几口酪浆,把粉糍糕咽下肚,“小十七,我和你说个好玩的。听说房一娘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笑过,对谁都冷冷淡淡,一年到头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韦沉香她们背后管房一娘叫‘冰一娘’。”
裴英娘笑着摇头。
房瑶光确实够冷淡的,千金大长公主和郑六娘主动为她解围,她就算不领qíng,当着外人的面,也该拒绝得迂回些,这么果断地落郑六娘的面子,不得不说有些孤僻过头了。
郑六娘倒是好脾气,见房瑶光不答应,惋惜道:“俏郎君没捞着,会打球的姐姐也没捞着,回去阿翁问起,我怎么答他呀!”
众人笑得更欢,连武皇后也笑着安慰她:“六娘莫要烦恼,京兆府的好儿郎多的是,你随便挑,挑中哪一个,我为你做主。”
郑六娘欢喜道:“真的?”
千金大长公主立即直起身,谄笑道:“多谢皇后美意,有皇后为她掌眼,我这个当大母的,可以放心啦,六娘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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