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耐不住xing子,急着看热闹,已经迫不及待观察倭国使团去了。
裴英娘想了想,让宫婢把胡chuáng挪到李旦的坐席旁边。满朝文武和宗室们都在宴席上盯着呢,这时候坐在李治身边太打眼了,还是挨着李旦自在些。
李旦正襟危坐,手里握着一只玛瑙杯,杯中酒液晃dàng。他的心神显然不在美酒中,眼睛望着远处的群山叠嶂,神色平静。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他撩起眼帘,看到裴英娘捧着一盘蓬饵,高高兴兴走到他身旁,矮身坐在胡chuáng上,低头吃铒糕。
她吃得慢条斯理的,动作不快不慢,优雅端庄。但对面的太子妃和房氏、赵观音似乎还是被她的好胃口惊着了,时不时扫她一眼,目光中带着惊异。
她歇口气,饮下半盏三勒浆,目光逡巡,视线最后落在李旦的食案上不动了。
李旦垂眸,伸手把自己没动过的茶食推到裴英娘面前,“自己拿。”
“多谢阿兄。”裴英娘甜甜一笑,很不客气的把整只花口高足盘端走。
李旦笑了一下。
宴席上真正能静下心来吃喝赏景的人少,只有她能吃得这么热火朝天的。
他看着她臂上斜簪的茱萸枝,想起李治说的话,握紧玛瑙杯,手指微微扭曲。
以前不觉得,只要想到裴英娘可能离开长安,可能永远从他身边消失,那种孤独寂寥感顷刻间铺天盖地涌过来,彻底将他淹没。
如果没有遇到她,也就罢了。
一旦遇上了,这辈子注定无法忘怀。
李旦暂时分不清这是什么感qíng,但至少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裴英娘不能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大家会纠结眼镜……其实眼镜很早就有了,古代叫“叆叇”,李治的病,不是近视眼或者远视眼呀,戴眼镜没有用的……
另外野史中好像有日本和新罗的使臣因为不满位次顺序而打架的,最后日本仗着朝中有人赢了
第42章
虽然不是重阳佳节的正日子, 但登高饮宴的欢乐气氛一点不减。宴会上的男女老少,不管是宗室王孙,后妃女眷,还是文武官员,亦或是外国使臣, 都穿戴了茱萸、jú花相关的饰物:有腰佩茱萸香囊的,有头挽茱萸果实发钗的,还有在纱帽旁簪jú花的。
裴英娘今天的打扮也呼应时节, 穿的是缠枝jú花罗jiāo领上襦, 系荷叶罗裙,绾着双螺髻,略施珠翠,腕上缠着绯色地银朱万代长chūn纹刺绣披帛,披帛小小地挽了个结,中间别了一簇茱萸枝, 深红色的果实,颗颗饱满圆润,累累可爱。
她一个人坐着无趣,吃完茶食, 手里绞着绛色裙带, 左顾右盼,打量身旁的李旦几眼,发现他从头到脚gāngān净净。
头顶软幞,腰束玉带, 脚踏粉底皂靴,一袭秋色联珠狩猎纹窄袖圆领袍,清净朴素,腰带上只结了一条杏子红攒花宫绦。
“阿兄今天怎么不戴茱萸?”
李旦淡淡道,“忘了。”
裴英娘想了想,摘下披帛间缠着的茱萸枝,轻轻扯下一小串小巧玲珑的茱萸果子,捧在手心里,“阿兄,我分你一半好了。”
虽然茱萸并不是真的能够辟邪驱霉,但少了它,难免少了过节的吉祥意头。就好像人日不剪彩胜,上元节错过花灯会,端阳没有吃到黍粽一样,总觉得节日算是白过了。
李旦低头,看着裴英娘手心里的茱萸枝,肥圆的叶片,殷红的果子,有些像她今天穿的衣裳,艾衫绿裙,俏丽秀净。
她长高了,手指头不像刚练字时那会儿胖嘟嘟的,渐渐养出纤长优雅的韵致,白皙的手掌和指节间微微透出几许鲜嫩的粉色。
她刚进宫时,他可以握着她软绵绵的小手,教她怎么运笔,怎么弄弦,怎么用胭脂调出颜料,在雪白的宣纸上画出一丛丛荷花。
如今,他既然已经起了别的心思,自然不能再和以前一样随便待她了。
英娘信任他,亲近他,依赖他,把他当成兄长。
如果她知道他此刻心里想着永远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会怎么看他?
大失所望,震惊,恐惧,还是厌恶?
李旦能想象到裴英娘会怎么疏远自己,怎么逃离自己。他不想让她讨厌,可和看着她离开,此后陪伴在另一个人身边比起来,他宁愿被她憎恶,也要把她留下来。
他从没有向阿父要求过什么,权势地位与他来说,只是寻常,这是他第一次qiáng烈想要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半天不说话,眉眼间有化不开的郁色。
裴英娘歪着脑袋,盯住李旦看了一会儿,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他会突然发起呆来。
gān脆起身走到他身边。
李旦是盘腿坐着的,裴英娘站起来刚好可以轻易够到他的衣襟。
秋色系带一丝不苟掖在衣缘底下,她凑到他身前,微微俯身,两指一勾,抽出圆襟系带,把茱萸枝别上去,笑着打趣他,“阿兄难道怕难为qíng?”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眉微弯,眉心的芍药花钿薄如蝉翼,浅淡如云霞的丁香红,衬得一双眸子愈显乌黑发亮。
李旦犹豫着抬起右手,摸摸裴英娘的发顶,脸上泛起一丝轻浅的微笑。
她什么都不必知道,只要好好长大就够了。
他可以等。
裴英娘觉得今天的李旦好像有点古怪,来不及细究,听到半夏在身后唤她,“公主,七王妃让人送了一盘糖蒸苏酪过来。”
雪白剔透的苏酪,盛在花丝玛瑙镶嵌宝石盘里,面上撒了一层栗丝、枣圈、山楂、核桃,红白huáng褐相间,色彩斑斓。
坐在对面的赵观音举起镶金酒杯,隔着卖力chuī奏乐器的guī兹乐人,遥遥向裴英娘示意。
裴英娘微笑着朝她颔首。这不是赵观音第一次主动示好于她了。
自从嫁给李显后,赵观音仿佛下定决心要做一个人人称颂的英王妃,收敛脾xing,侍奉翁姑,敬畏丈夫,昔日高傲刁蛮的公主之女,俨然成为和太子妃裴氏、李贤的正妃房氏一样端庄柔顺的贤德内妇。
最近连李令月都不好意思再给赵观音冷脸看了,私下里和裴英娘嘀咕:“我常听六娘说女子嫁了人以后可能会xingqíng大变,还不信,如今才算是眼见为实,赵二娘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随和了?”
面对赵观音近乎于低声下气的热qíng讨好,裴英娘的反应有些冷淡。
不是她故意拿捏作态,实在是赵观音的转变太突兀了,突兀得就像完全变了个人。而且赵观音总是趁李令月不在的时候跑来关心她,拉拢挑拨之意昭然若晓。
裴英娘可以确信,赵观音并不是真心想和李令月改善关系,而是以退为进,故意示弱,先博得李令月的同qíng,让她放松警惕,然而再利用七王妃的身份和李令月作对。
赵观音确实成长了不少,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光明正大和李令月争抢风头,开始学会用心机算计人。
裴英娘拈起银匙子,随意吃了两口苏酪,放下不吃了。
“公主,是不是不够甜?”半夏奇怪裴英娘竟然也有胃口不好的时候,“要不要搁点酪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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