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没有顾忌,四人说话自然更随性一些,哪怕阻止崔广抱怨的唐秉对秦朝也不是没有丝毫怨言的,他摇摇头,叹息一声,张口道:“我等并非对政令不满,天下一轨制的好处近在眼前,哪怕官中正做着的修补文字,咱们几人也参与其中,盼着为华夏添一份力。可太子此番作为却实在是……哎!”
张良闻言笑而不语,心中却对他们只要面子不要里子的行为有些腻味。
参与到中枢运作之前,张良见识虽多,jiāo游虽广却到底浑身上下有着韩国贵族特有的散漫做派,可随着太子扶苏参与日常国事运作之后,真正震撼了张良的不是秦国无坚不摧的大军,而是秦国令行禁止的态度。
政令出自上人之口,便能够立即调动全国力量将其实施,这才是秦国qiáng大的根本原因!
饶是张良自负才学本领,崇尚道法自然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法家严刑峻法失于宽宥,却有着其他学派不能比拟的优势,为秦国立下卓著的功绩。
也正因为透彻了解了法家在秦国建设之中的重要作用,他更加坚定了严刑峻法适合打天下但不适合治理天下的信念,正好太子扶苏日前也有不让法学一家独大的想法,将挑选头脑清醒为国却不专注于学派之争的有才之士的事情托付给他,张良才会日日出现在这渭风酒肆,每日一壶小酒、几碟酒菜,一坐一整天,任由学子们的高谈阔论充塞自己耳际。
今日稍显特殊,太子扶苏按照六日沐休一次,给自己放假,竟然随他出宫,一共来到破烂的酒肆之中了!
幸好“儒”、“法”、“道”或者其他任何学派,无论哪一种,对太子而言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合用。
思及此,张良才会对在目前秦国优待学子导致了一片歌功颂德的环境之中,主动对着这四个出生抱怨之人搭讪,想看看他们到底要说些什么。
忠言逆耳,越是花团锦簇的时节敢于向上位者进忠正之言的人就越少。
听到唐秉的话,张良扬起眉毛,红润的双唇微张,几乎不辨男女的柔美脸上自然显出好奇的神色来,诧异道:“子房这些日子全心整理典籍文字,太子下了什么诏令不成?”
唐秉、周术、吴实和崔广四人原本还说得遮遮掩掩,听闻张良对此竟然浑然不知,不由得抬手一拍额头笑了出来。
吴实腾出两张空位,招呼道:“子房与小友过来与我们兄弟同坐吧。”
“恭敬不如从命。”张良温和一笑,端着自己的玉樽毫不推辞,直接坐到四人之间,跟在他身旁的年轻男子随之起身,原本端坐的身子一站起来便显出惊人的身高。
唐秉不由得笑出声,在年轻男子肩臂拍了一下:“小友只有脸嫩啊!没想到竟是个伟丈夫!”
男子微微一笑并未回话,可他气质实在太好,仅仅勾起嘴角便让酒肆里的气氛瞬间都提升了不少。
四人无不惊异,视线忍不住落在他身上移不开。
过了一会,崔广对秦朝不满最盛,借着酒劲儿直接展臂搭在张良肩上,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子房既然清楚‘兑钱’之事的初始,老哥哥们就给你讲讲此事如何终结的。”
崔广压低声音说完这句话,伸手往酒肆虽在的街上比划来个来回,然后侧着头枕在酒桌上,口齿不清的说:“始皇和太子迁天下富户入咸阳是好事儿,既能够让咸阳繁华,也省得豪qiáng仗财作乱;可圆钱低贱,与各国旧币相比,有的不足四一,有些甚至不足十一。商人逐利,如何肯兑换圆钱呢?据说太子一怒之下gān脆下令,定了个圆钱和刀币一比一的兑换价格,还规定月内若是不讲手中刀币全部更换成圆钱,再用各国旧币除以逆谋之罪!”
崔广说着,脸上又显出嘲讽和愤怒的神色,“呸”了一声,咬牙切齿的说:“始皇纵富有四海,天下之财他却不能占万分之一,整个咸阳城的商人若是将家财尽数搬出来兑换,就官府中那么几个官吏,能忙得过来?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么大的肚子,不怕撑死了!”
有了崔广开头,周术叹息一声之后,跟着说:“秦朝疆域之大,亘古未有,只用这样匆促的时间,哪怕太子好心,也太过心急了。京中再乱也挺多各府官吏繁忙,可到月底只剩下十多日,少选的郡县根本连消息都不可能知道——这政令怎么推广?”
吴实拍了周术一下子,脸上神色却与他和崔广没什么不同,他接着补充道:“几百年战乱,无论秦朝如何结束了这样的战乱年代,能让百姓安定终归是好事,我们兄弟担忧的是这样匆促而且得罪人的政令一下——关中三郡还好,都是老秦人,习惯了官府政令,其他郡县自上而下都是六国的移民,甚至还有遗贵,若是他们趁机作乱,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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