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字出口,几乎带上yīn森的气死,任谁都能够从扶苏的描述之中轻而易举看到赵国的战神一脚踏入死亡的惊悚画面,但这不是最让诸位将领胆寒的。
真正让这群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将领感到脊柱发冷的是,扶苏公子的全部推断除了固定对山势险要的描述外,全部由朝局得出结果,与他们这群粗人全然不同!
王翦眼中露出一丝疲惫,苦笑道:“长公子的话老夫无法反驳,但公子恐怕不清楚,李牧统帅赵军被击匈奴,南抗秦军,数十年来未尝一败。老夫虽然也有一身战功,单论兵法,却无法与李牧这样的传奇人物相提并论。长公子明白将领在大军之中的重要性吗?李牧一人便顶的上十万大军,甚至,其作用还远远超出十万大军的战力。”
秦军善于提拔年轻将领,此时坐在中军幕府大帐里的除了顿弱这个编外人员,只有上将军王翦过了天命之年,因此,一听到王翦自谦的话,将领们都不服气的叫嚣起来。
年少得意的李信一把将佩剑拍在地上,不悦的高声喊道:“将军此言差矣!李牧统帅能力再qiáng,可他手下多是骑兵,眼前是我大秦最擅长的攻坚战,我们攻城不易,难道他们放弃弓弩改用长枪、剑戟就容易了么!若真像长公子说的那样,赵军粮草不足,就算是铁打的战士也扛不住饿三天!”
入军营后为了避嫌,从不与自己父亲多说一句话的王贲也紧皱着眉头,沉声道:“李牧擅长的是奇袭,求速胜大胜;与上将军居常心、守常法,而求缓战必胜路数不同,将军何必妄自菲薄。”
正在此时扶苏缓缓笑了,与微笑着坐在一旁的顿弱jiāo换了一个眼神后,语调轻柔的说:“兵不厌诈。赵国朝堂已经昏聩至此,为何不让李牧头顶的麻烦更多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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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抬手制止了营帐中逐渐变得吵闹的声音,看向扶苏平静的说:“长公子的意思是?”
“顿弱上卿的本事还没显示出来。李牧已经一脚踩在死亡边缘,不如让他死得更快一些。”扶苏说话的声音低柔,仍旧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澈。
他看着众人的眼神平和,似乎说出口的话没有丝毫勉qiáng,可上位者特有的冷酷气势已经在他身上尽数凸显。
王翦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对自己执师礼的年轻秦王,可扶苏公子更显柔和的眉眼却让他很快清醒过来,并且因为扶苏准备陷害别国将军,甚至不加遮掩的做法而皱紧眉头。
王翦沉声道:“长公子可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扶苏神色平静的与王翦对视,忽然叩首拜服一番,然后道:“谋害他国将领,非君子所为,然扶苏并非君子。反间计龌龊非常,但若李牧一人身死可换我大秦数万士兵活命,李牧就该这样死去。”
王翦摇头苦笑,一时之间竟然顾不得许多部下在场,低声说:“子肖其父,大王竟然说你与他不同,真是笑话。”
他抬起头看了看都已经竖起耳朵的年轻将领们,神色郑重的说:“大王年轻时曾经在武安君目前感叹‘有功之臣不得全身而退,秦政有何脸面立于天下’。长公子敢当着老夫面提出反间计,可见也是个有胸怀的人。”
眼前重点已经偏到关内,一直微笑着不插嘴的顿弱忽然开口将话题扯了回来,认真说:“李牧此人虽然是一名天才的战将,于朝堂局势却没有丝毫才华。他明知道赵迁不是个明君,却不肯在赵迁未曾坐稳王位的时候就领兵入邯郸,将其杀死,奉公子嘉为王,以致现如今既不能震慑郭开、韩仓之流的jian佞小人,又无法妥善处理和王室族老和庙堂忠臣之间的微妙关系,让他们对自己放心信任,终于落到眼下孤身一人,朝堂茕茕孑立的惨状。虽然不知道诸位都如何看待李牧,我顿弱却丝毫不同情李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牧根基不稳,实在没资格算是老夫的敌手。”
策士游走诸国,凭借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赢取人心和支持,若是一言不合随时可能丢了脑袋,危险不下于疆场拼杀的将士。
顿弱此言一出,之前还觉得李牧仿若一座大山死死压在自己头顶的诸位将领都忽然发现心中轻松了不少,相互对视几眼后,笑了起来。
李信对顿弱拱手道:“难怪上卿当初见王不跪,大王还是恳求上卿留下。今日上卿一番话果然令人佩服,我李信这辈子是没本事见大王不跪啦!”
分析到这里,与赵军对战的利弊已然清晰得没有丝毫可继续拆解,王翦小心的卷起地图,下令道:“三日后分兵挺近太行山,切记稳扎稳打,决不可贪功冒进,一口口吞灭赵军兵力。王贲、扶苏,你们留下,老夫另有事情嘱咐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