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_玖拾陆【完结】(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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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见祝氏受到的侵害,不仅来自于毛老爷。

  若不然,她忍rǔ负重了这么久,再bī着自己撑到毛老爷死,她也就能够解脱了。

  毛老爷死后,毛峰、毛屹两兄弟分家,祝氏跟着公爹婆母与丈夫过日子,那个在睡梦中还叫着祝氏闺名的毛沅,自然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可偏偏,祝氏没有忍下去,她动了手……

  因为即便分家,她也无法摆脱噩梦吧?

  荷氏哭得如此悲痛,只怕不是简单的因为祝氏的遭遇而哭,而是她自己,也是里头的受害者,因此她对祝氏怜惜、不舍,却没有半点恨和恼。

  毛家的侵害,从上到下,从毛老爷到毛峰、毛屹,再到毛沅、毛汛兄弟,没有一个人置身之外,唯有如此,才会让祝氏心灰意冷到看不到前程,被bī到动手。

  而压垮了祝氏的最后一根稻糙,大抵是那个小产了的孩子。

  谢筝徐徐吐了一口气,回头往大牢看了一眼,这才沉着步子往府衙后院走。

  推开书房的门,又缓缓合上。

  陆毓衍听见响动,放下了手中的案卷,站起身来,走到了谢筝身边,微微弯着腰看她:“怎么了?”

  谢筝摇了摇头,沉默良久,才道:“憋得慌。”

  陆毓衍的目光温和,他箍着谢筝的肩膀,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

  脑袋靠在他的胸口,谢筝能清楚听见陆毓衍的心跳声,哪怕没有旁的话语,也能让她一点点平静下来。

  那些猜测,她不晓得对了多少,又错了多少,她想,她宁愿是什么都猜多了,就像案卷上写的那样,祝氏是因为病重的毛老爷太难伺候,一时激动杀了人,那样,还让人舒坦些。

  可她的脑海里,翻来覆去的,还是祝氏那悲戚的神qíng和荷氏痛苦的哭声。

  “人xing之恶,”谢筝闷声道,“祝氏是这么说的。”

  善有无数种善,恶也有无数种恶,谢筝握着陆毓衍的手,静静想着,掩盖了齐妃娘娘死因的恶,又会是哪一种恶?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回敬

  地牢里,祝氏的下颚抵着膝盖,一动也没有动。

  身边的荷氏依旧哭得停不下来。

  狱卒往这边看了两眼,却也是见怪不怪了,来送上路饭的,哪家不是哭得肝肠寸断的。

  “嫂嫂,”祝氏突然唤了一声,见荷氏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她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dòng,有些事qíng是注定了的。”

  荷氏不住摇着头,喘着气,道:“不会的,不会了的……”

  祝氏眼皮子都没有抬,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相较于荷氏的坚持,祝氏对姓毛的那一家子充满了信心,她坚信,他们是不会也无法改变的。

  未嫁之前,祝氏的闺中生活算得上顺心。

  虽是父亲早亡,母亲xing子绵软,但家中其他长辈从未亏待过她们母女两人,祝氏对此心存感激。

  她听说过太过孤儿寡母受欺负的事qíng了,能有吃穿不愁、起居无忧的日子,实在叫人安心。

  直到她出嫁。

  看起来也算得上是风光了的,可直到三朝回门时,祝氏才明白,她存在的意义不过就是厚重的聘礼和祝家其他人的好名声罢了。

  那也无妨的,即便是长辈们为名为利,能让她寡母吃好穿好,祝氏并不在意那些。

  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在嫁入毛家一个月的时候。

  身为祖父的毛老爷将她拖进了房里,而她的丈夫毛汛,就这么静静看着。

  那之后的日子,俨然成了地狱。

  什么祖父、公爹、伯父、大伯,毛家里头腌臜得简直让她作呕。

  她哭过、闹过,却无力改变。

  婆母坐在她chuáng边,红着眼睛看着她,说:“孩子,熬吧,除了熬,还有什么路能走?”

  荷氏哭得接不上气,死死拽着她的手,道:“熬吧,熬到他们都老了,死了,我们也就解脱了……”

  祝氏垂着头,想了好几天,她想不到别的路。

  公之于众?且不说外头的人信或是不信,她不愿意丢那个脸,她的脸面不仅仅是她自己的,还有她的寡母,哪怕是为了母亲能在祝家生活,她也要忍着。

  这一忍,就是这么多年。

  从大宅子,熬到了小院子。

  熬到毛老爷病倒,熬到了她怀了身孕。

  小日子迟了,祝氏是惶恐的,她甚至不知道,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可那肯定是毛家人的。

  孩子的到来,没有让祝氏觉得解脱,反倒是入坠冰窖。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荷氏的儿子嬉嬉闹闹着,她的心跟被刀子一刀一刀凌迟一般。

  背着所有人,祝氏一下一下捶打自己的肚子,一天两天三天,直到落红了,才如释重负。

  荷氏替她抓了药,哭着问她为什么。

  祝氏却笑了,她说:“我不愿意经历轮回。你们都告诉我,熬着,熬到他们都老了,死了,这日子就过去了,可真的有尽头吗?大婆娘和婆母熬到了这把年纪,可他们的下一辈,还是那么的肮脏。嫂嫂,你敢说,你的儿子、我的儿子,不会有样学样吗?”

  荷氏猛然摇着头。

  “他们都流着毛家的血,他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祝氏叹道,“万一是个女儿呢?我们已经这么苦了,难道要再生个女儿出来受罪吗?”

  荷氏泣不成声,她一遍又一遍,说着自己的儿子绝不会步上长辈的后尘,不晓得是想说服祝氏,还是想说服自己。

  祝氏却是彻底看开了,这个孩子的到来与离开,让她再也不愿意熬下去了。

  熬下去,也不会是尽头。

  她的小月子养得并不好,心已经一片死灰了,身子好还是不好,又有什么差别。

  祝氏回娘家看了母亲,她想在娘家避一避,可祝家里头最关心的是两个弟弟的科考,是要说亲的妹妹,她生活的不平顺,与他们而言,又能算得上什么?

  最让她心碎的,是她的母亲。

  许是母女连心,哪怕祝氏一句话都没有说,母亲也看出了她的艰难,整个人病倒了。

  母亲说过,若娘活着,于你是拖累,那娘就不活了,活不下去了。

  祝氏哭得岔了气。

  她想,祝家,毛家,她总该回敬一些什么。

  那天,她照例给毛老爷送汤药。

  病中的毛老爷比从前更挑剔苛责,扬手打翻了药碗。

  那一瞬间,祝氏什么都没有想,她只是一把将引枕闷在了毛老爷的口鼻上,用劲了浑身的力气,直到毛老爷再也不动弹了,才松开了。

  毛老爷死了,祝氏笑了。

  她把毛家人都叫了来。

  毛峰上前查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祝氏说:“要么报官,我什么都认下,且多余的话一句都不会说,要么就现在勒死我,让我就此闭嘴。”

  荷氏又是磕头又是哀求,才换来了一声报官。

  yīn冷cháo湿的大牢,却反而是祝氏这几年之中,过得最安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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