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就是父子,骨子里就是如此了。
桃花眼中笑意更浓,陆毓衍柔声道:“这回听你的,好好养着。”
谢筝撇了撇嘴,一把抓过一旁的手炉,放在了陆毓衍的伤处:“真听我的,就先捂着吧,别想着屋里暖和就不管了。”
陆毓衍笑着应声。
谢筝将被扣着的五指抽出来,起身下楼请掌柜的熬些姜汤,等回到二楼时,竹雾也从外头回来了。
“爷,”竹雾问了安,道,“安公公说,殿下这会儿得空,还是前回的地方。”
“那就过去吧,免得殿下久等。”陆毓衍挪开了腿上的手炉,站起身往外头走。
谢筝皱着眉头,跟了上去,将手炉塞到陆毓衍怀里:“听我的?喏!”
陆毓衍揉了揉谢筝的额头,眼底含笑:“是我疏忽了。”
谢筝哼着退了一步,理了理叫他揉乱了的额发,余光瞥见一旁的垂着脑袋的竹雾,脸颊不禁就烫了。
竹雾眼观鼻鼻观心,他是真的没眼看,他们爷平日里清冷xing子,唯有对着姑娘时,才温暖极了,跟哄着捧着似的。
见陆毓衍下楼,竹雾赶紧跟了上去,心里不住琢磨,他们爷这份温qíng劲儿,比他对着水涟姑娘时都过分!
屋里的谢筝走到窗边,稍稍推开窗子,让冷风chuī一chuī她滚烫的双颊。
低头望去,陆毓衍上了轿,轿子越行越远,直到看不见了,谢筝这才关上了窗户。
另一厢,陆毓衍靠坐在轿中,温热的手炉暖着伤处,缓了寒意,的确舒服许多。
轿子落在胡同口,陆毓衍不疾不徐往深处走,到了前回那小院,他不轻不重敲了门。
开门的还是前回的小内侍,他侧过身请陆毓衍进去。
穿过庑廊,内侍进去通禀,陆毓衍回身看向院中的高大桃树。
光秃秃的树枝上,垒了些积雪,与chūn日吐蕊开花时截然不同的景致。
帘子撩起,内侍请了陆毓衍进去。
李昀坐在书桌后头,提笔作画,画纸上的是白雪桃林。
“我画得如何?”李昀问道。
陆毓衍仔细看了,道:“殿下的画技,与其他几位皇子比,极为出众,但相较于林驸马,还有很大的差距。”
李昀笑了起来。
他喜欢这样的实话。
林勉清的丹青,他再练上几年也赶不上,但能直言其他皇子的长短,而不是空泛的一句不错,陆毓衍已经是个能说实话的了。
将画笔放进笔洗,jiāo给小内侍,李昀问道:“狄水杜的案子,查清楚了?”
陆毓衍点头,把事qíng详细地与李昀说了一遍。
李昀听得很认真,没有打断陆毓衍的话,听他说梁嬷嬷的兄嫂,说王氏,说狄夫人与陈婆子。
待听完了,李昀沉思片刻,道:“寻不到梁松?”
“很难,”陆毓衍说完,补了一句,“我父亲说过,断案,寻到人有寻到人的断法,寻不到人,也一样有寻不到的法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 慧根
话音落了,屋里安静了下来。
李昀一时没有领会这其中的关系,眉梢微扬,眼底透着几分不解和诧异。
角落的炭盆烧得噼啪作响,仔细看去,能看到一些火星,跳跃着,时有时无。
李昀的视线落在那炭盆上,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渐渐明白了陆毓衍的意思。
“陆大人的话,很是有趣,”李昀浅浅笑了,他五官本就温和,笑起来时,越发显得人畜无害,可嘴上的话语,依旧是在算计旁人,“皇姐若拦着,杨府尹也不能将梁嬷嬷如何,既如此,皇姐跟前就由我去说。”
陆毓衍颔首,与李昀对了一番说辞。
李昀一一记下,看着桌上已经gān了的画卷,道:“是时候听听梁嬷嬷怎么说了。”
等陆毓衍离开了小院,李昀又坐回书桌前,重新研墨,化开了láng毫,在白雪桃林的留白处写下了一首诗作。
不是什么古人大家之作,是从前齐妃兴致所致,吟诵的一首诗词。
李昀彼时还年幼,除了晓得是咏诵冬景的,具体的字词都没有记下,还是奶娘雷氏记着,后来一句一句教给他的。
这也是李昀唯一知道的母妃所作的诗词。
“你来说说,这画如何?”李昀没有抬头,随口问了声身边的小内侍。
小内侍摸了摸脑袋,道:“殿下不是问过陆公子了吗?”
“问了他,就不能问你了?”李昀睨了小内侍一眼,见他拧眉不知道如何评述的模样,不禁又笑了,“罢了,你可不比他胆子大。”
小内侍嘿嘿直笑。
他自是比不得陆毓衍的,陆家敢查陈年旧事,敢往长安公主府头上查,给他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他也是不敢的。
李昀披了雪褂子往外头走,院子外,安公公候在那儿,一脸凝重。
“怎么了?”李昀问道。
安公公上前一步,压着声儿道:“就刚才的事,长安公主进宫去看望娘娘,回来时遇见寿阳公主了,言语之中不太愉快。”
李昀抿了抿唇。
安公公说得并不详细,但李昀已经能猜到当时状况了。
长安公主最近事事不顺心,裕成庄又出了事,梁松牵扯在里头,她的脾气定是不好的。
不过,也正因此,长安应当懒得理会寿阳,便是遇见了,点头示意一番,长安转身就会走。
能言语之中闹得不愉快,定然是寿阳揪着长安不放,拿那些事qíng说得长安脸面无光了。
思及此处,李昀不禁摇了摇头。
长安失了驸马,qíng绪不济,整个人都奄奄的,正是最叫圣上心疼的时候,这个当口上,寿阳却去招惹她,看着是寿阳占了口头便宜,但在圣上心中,只会更怜惜长安,不满寿阳。
李昀上轿,到了长安公主府。
长安坐在后花园假山上的亭子里,边上煮着热水,石桌上摆了两个茶盏,她支着下巴,一瞬不瞬望着前方。
李昀拾阶而上,见了那两个茶盏,道:“皇姐,这恐怕不是替我准备的吧?”
“小五呀?”长安公主回过神来,努了努嘴,示意李昀坐下,又吩咐宫女再去取个茶盏来,而后与李昀道,“这是给林勉清的。”
李昀丝毫不意外长安的话语,他的目光落在了水壶上:“清香。”
长安自嘲一般笑了:“还是小五厉害,这是刚收回来的雪水,香不香,我是不晓得的。”
再是喜好风雅,她也无法弄明白这些。
雪水、山泉、秋露,亦或是无根水,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无论是闻还是品,都不知道其中差异。
与她相反,林勉清很懂,什么水适合什么茶叶,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听得多了,哪怕尝不出来,长安也会依着林勉清的习惯来,让底下人收雪水,采秋露。
长安曾经想过,也许有一天,她突然就开窍了,懂得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能跟上林勉清的步伐,而不是只知他的丹青好,却说不出哪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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