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绍方庭口中得知了齐妃之死另有隐qíng时,李昀是痛苦的。
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来的一点一点发现问题,再到今日一一证实,李昀思念齐妃,却也不恨淑妃。
也许,这就是他的xing子吧,由淑妃一点一滴塑造的xing子。
淑妃教会了他低调温和,也是淑妃让他明白,深宫之中,没有什么喜恶爱憎,唯有利益和需要,唯有生存。
半夜时,寒风chuī得窗户咚咚作响。
淑妃坐在殿中,低声细语与方嬷嬷说话。
相较于泪水直流的方嬷嬷,淑妃很是平静。
她压着声儿,道:“妈妈,这些年我真的做错了吗?”
方嬷嬷梗咽着,道:“娘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只是算漏了那梁氏,太狠了,当真是太狠了。”
“不狠,又怎么能在这地方活下来?”淑妃笑了,“这宫里活着的,可没有一个是能小瞧了的,怪只怪,长安小的时候,我还不是四妃,很多事受制于人,等我成了淑妃,长安用惯了旧人,我也没有换了。妈妈,我还是做错了呀,我把小五教得很好,却让长安的xing子那般吃亏,她但凡听话些、稳重些,又怎么会……”
方嬷嬷擦了擦眼泪,眼中也全是后悔,若她早些能看出那梁氏居心叵测,又何至于今日?
“娘娘,莫想了,睡了吧。”方嬷嬷宽慰道。
淑妃摇着头,笑道:“我还剩多少日子?你还怕我不够睡呀?我只是放心不下。小五是聪明人,等他与萧家女完婚,他自然知道要怎么过日子,他会好好的,可长安不一样,她以后只能孤零零地在公主府里,又是寡居,身边也不晓得有那个可以信赖的,我怕她……”
方嬷嬷知道淑妃说得在理,可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罢了,睡吧,”淑妃起身入了内殿,躺在chuáng上,见方嬷嬷落帐,她突然道,“小五问我为什么,我是真的害怕呀……”
方嬷嬷的动作顿了顿,柔声道:“二十多年了,都过去了。”
“可那东西不知下落,我还是……”
方嬷嬷打断了淑妃的话:“不知下落才好,总归不在这宫里了,那东西又不算什么好的,大抵早就损了。”
淑妃苦笑,她也许真的是杞人忧天吧,可十二年前的事qíng都清楚了,谁又能说,二十多年前的事qíng,就一定不会被翻出来。
方嬷嬷chuī了灯,殿内暗了下来,黑暗里,只听见窗户咚咚动静,半点没有停歇。
另一厢,陆府客房里,谢筝睡得也极不踏实。
她做了一个梦,很长的梦。
镇江府衙后院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她骑着黑色的骏马飞奔回去,快步冲进了谢慕锦的书房,她急切地唤着,想告诉父亲,她知道了齐妃之死的真相,知道了如何替绍方庭方案,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书房里却没有谢慕锦的身影。
她转身出来找寻,突得,烈焰迎面而起,她的闺房、父母的正房都被大火吞灭。
谢筝哭着喊着要冲进去,可身前就像是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她一步都迈步过去了。
撕心裂肺的痛楚让谢筝惊醒过来,她大口喘着气看着chuáng幔,眼中全是泪水。
梦中的qíng景太真实了,她甚至感觉到了炙热。
谢筝咬紧下唇,一定是地火龙烧得太热了吧……
她不想吵醒花翘,抬手抹了泪,翻了个身,听着北风bī自己入睡。
直到五更天,谢筝才模模糊糊入睡。
花翘起来时,谢筝还没半点儿动静,等了良久,没听见谢筝唤她,花翘蹑手蹑脚走到chuáng边,幔帐掀开一个角。
刚要试探着叫一声“姑娘”,一眼就瞧见枕头上湿润的痕迹,花翘的心不禁痛了起来。
她昨夜已经晓得了真相,震惊感慨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心疼她家姑娘。
再让姑娘睡会儿吧,也许一夜辗转呢。
谢筝起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花翘用了不少粉,才让谢筝的眼睛看起来好一些。
松烟送了厨房里备的午饭过来,也添了两个香客居的牛ròu馅儿的包子,道:“姑娘,爷一早就去衙门了,下午要去见殿下,让奴才回来与姑娘说一声。”
谢筝捧着还热乎的包子,不禁扬了扬唇角:“外头如何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正途
“外头?”松烟一怔,下意识道,“风雪jiāo加。”
花翘正给谢筝盛热粥,闻言手一抖,险些就散了,她把碗勺放下,笑得眼睛弯弯的。
谢筝也忍俊不禁,亏得她还没咬包子,否则一个不小心,只怕要噎着了。
“天实在太冷了,奴才在外头走一趟,都有点儿吃不消,爷jiāo代的,姑娘若是要出门去,千万记得带好手炉……”松烟自个儿没会意,继续絮絮说着,见花翘笑得停不下来,这才狐疑地顿住了。
他皱着眉头理了理这番对话,猛得就晓得了谢筝的意思,想到自个儿答非所问,也不禁摸了摸鼻尖,笑了。
谢筝眼底全是笑意,道:“他让我带着手炉,他自个儿带了没有?腿伤的伤到底如何了?”
松烟清了清嗓子,道:“爷出门时带了的,昨夜和今晨都抹了药酒,只要别冻着,就不会痛,最要紧的就是驱寒气。”
要说驱寒,自是该在热乎乎的屋子里带着,可陆毓衍毕竟有公务在身,少不得要出门去,便是等过了日子衙门里封印了,大过年的,各处走动更加免不了了。
谢筝思及此处,不禁有些心疼。
松烟将谢筝的神色看在眼中,赶忙岔开了话题,道:“姑娘不是问外头状况吗?
顺天府那里,狄水杜的案子都结了,就照着爷与姑娘猜的那样,马捕头带着人各处贴文书呢。
公主昨儿夜里回府之后就闭门了,估摸着是病了。
宫里的那一位,听说也病了。”
谢筝沉沉颔首,咬了口包子,细细咀嚼着,并没有说话。
衙门里做事自有规矩。
谢筝与陆毓衍jiāo谈过,狄水杜的死只会算在梁松头上,甚至连梁嬷嬷和王氏的那些恩怨,都不会在案卷上详细记下。
更不用说,梁松牵扯的那些陈年旧案了。
绍方庭依旧是杀妻犯人,谢慕锦死于李三道之手,而李三道一家畏罪自杀。
表面上,一切都很平稳,而其中内qíng如何,也就是他们这些人才清楚的。
毕竟,长安公主再有不是,她也是公主,圣上会让她闭门思过,会在数年之后让她红颜薄命,但不可能让她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大白于天下。
淑妃亦是如此,她只能是病死的,而不是认罪伏法。
意料之中的事儿,谢筝慢条斯理用了饭,便收缀妥当出门去。
睡了大半个上午了,此时不走,等过会儿唐姨娘来寻她,她也没法拿歇午觉当挡箭牌了。
松烟替她备了轿子,谢筝往萧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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