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两回的,许是还忍了,但郑夫人一个月要来这里四五次,一待就是一下午。
谢筝想了想,道:“我能见见安娘吗?有人陪她说说话,也许她会高兴一些。”
王妇人的脸上划过一丝尴尬:“安娘不能出来,我引你去吧。”
谢筝跟着王妇人进了一间屋子,里头一样是乱糟糟的,三四个孩子在桌边喝着粥,另有一个女童端着碗坐在大通铺上,仔细一看,她的双腿只到膝盖。
“这个就是安娘,她不会走路。”王妇人与谢筝介绍完,在安娘身边坐下,道,“这个姐姐是来看你的,你要听话些。”
安娘抬头看着谢筝,杏眸圆睁,透着好奇和谨慎。
谢筝冲安娘笑了笑,等王妇人出去了,她在通铺边坐了,低声道:“安娘,我叫阿黛,我听王妈妈说,郑夫人出事了,你很难过。”
提起郑夫人,安娘的唇角垂了下去,眼睛通红通红的:“夫人很好的,她对我很好的。”
“夫人是个好人,她不能来看你了,一定很舍不得。”谢筝道。
安娘咬着下唇,道:“我知道,夫人不是故意要抛下我们的,夫人也是没有办法……姐姐,夫人说,我们会被善堂收养,爹娘也一定不是故意舍了我们,这些年,爹娘一定很后悔的……夫人她……”
也许是没有谁可以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听她说一说郑夫人的事儿,安娘抓着谢筝的手,说了许多许多。
说郑夫人第一次来看她们,说郑夫人待她特别好,说郑夫人答应过她,再来的时候给她带糖吃……
谢筝认真听着,心qíng愈沉重。
日头偏西,谢筝才与安娘告别。
王妇人送她们往外走。
谢筝试探着问她:“安娘与我说了好些郑夫人的事qíng,她特别喜欢孩子吧?”
王妇人点了点头:“是啊,郑夫人很喜欢孩子的,有几次跟我说,有些不是家里过不下去,却把孩子扔了,当真是罪过,隔几年想起来,肯定要后悔的。做错了事儿,都要后悔的。
我记得那天,有一个女人冲进来寻孩子,说她的女儿被送来了我们善堂里,她要接女儿回去。
堂主问了,可我们这儿没有两岁的女童,就跟那女人说,她准是弄错了地方了。
那女人又哭又闹的。
正好郑夫人来了,帮着安慰了好久,说自个儿与好些善堂都有来往,回头帮着问一问,有没有哪家抱养了孩子,又与那女人说,真把孩子寻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养大,这事儿没有后悔药的。”
谢筝与许嬷嬷一道出了广德堂。
陆毓衍与苏润卿就在前头街上的茶铺里等着,见她们来了,引着人去了正街上的一家酒楼。
许嬷嬷只当两位爷要用晚饭,想着事qíng还没禀,就跟着上了雅间,不想桌上摆了四副碗筷,她连连摆手:“奴婢与阿黛怎敢与两位爷一道用。”
苏润卿支着下巴,道:“哪儿来的这么多规矩,赶紧坐下吃完,我们还要去衙门里做事的。”
许嬷嬷推拒了几句,拗不过那两人,领着谢筝落座。
谢筝还在想着安娘的话,与这一日她搭过话的妇人、孩子的说辞合在一起看,隐约品出些味道来。
理了理思绪,谢筝道:“郑夫人不常与来善堂施舍、帮忙的妇人说话,她都与孩子们一道,而且,似乎对身有残疾的孩子特别关心。孩子身心敏锐,若郑夫人不是真心实意待他们好,他们也不会那么牵挂郑夫人。比起一些身患疾病、体弱的孩子,郑夫人更经常与残疾的孩子相处。她还与一个寻女儿的妇人搭过话,说会帮着打听孩子下落。”
乐善好施,亲力亲为,但郑夫人亦有偏颇之处。
这种偏颇来自于郑夫人自己,只怕是有其因由的。
陆毓衍的指尖摩挲着杯沿,道:“这一点,回头要再问问岁儿。”
第二十四章 客气
脖子上围的丝巾虽然轻薄,但毕竟是夏日里,一整日下来,难免闷热。
在善堂里与人说话时,心思不在伤势上,这会儿一坐下来,突得就觉得脖颈上微微痒了。
在场的都是知qíng人,谢筝也就不遮着,抬手松开了丝巾,收到了袖口里。
痒痒的感觉没有褪下,她抬起手,轻轻触碰伤口。
不至于痛得咬牙切齿,可也让她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陆毓衍坐在谢筝对面,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
小二端了酒菜上来。
陆毓衍与他道:“打一盆清水来。”
小二应声去了,没一会儿就端了个盆儿来,摆在了一旁几子上。
“擦擦伤口吧。”陆毓衍道。
谢筝还在想善堂的事儿,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愕然抬眸看着陆毓衍。
她知道小二打水了,原想着是陆毓衍要洗手用的,不曾想到,是打来让她清理伤口的。
想摇头推拒,对上那双看不出任何qíng绪的桃花眼,谢筝的声音就哽在了嗓子里,半晌才道:“奴婢不要紧的。”
陆毓衍的眼角微微上挑,视线凝在谢筝的脖子上,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满几分嫌弃:“出了汗,闷得红了,你自个儿看不见,只当不要紧,我看着就不慡快了。”
谢筝闻言,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有些人就是这般的,看见别人身上的伤口就浑身不舒服,她的母亲顾氏也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口子,顾氏看在眼里都觉得头皮麻瘆得慌。
可谢筝不信陆毓衍也是这般,若他看不得伤口,还怎么查案子?
偏偏陆毓衍说得真切,语调里的排斥满满都溢出来了。
许嬷嬷见两人僵住了,赶紧打了个圆场:“阿黛,瘀伤看起来是不大好,水已经打来了,你过来,我帮你擦擦。”
谢筝跟着许嬷嬷起身,背着陆毓衍与苏润卿,用帕子沾了清水擦拭伤口。
苏润卿瞥了一眼,托着腮帮子,凑到陆毓衍跟前,道:“说话未免也太不客气了,再是个丫鬟,也是个姑娘家。
人家出力跑腿,辛苦了一整天,这才使得伤口不好了。
不但不道谢,还这般刺过去……”
苏润卿一张嘴嘀嘀咕咕的,直到陆毓衍面无表qíng地睨了他一眼,他背后一凉,赶紧闭嘴了。
亏得闭得快,不然下一句就是“你这样不知体贴的人,能找到媳妇儿嘛!”
这话要是真冒出来了,今天这一顿菜,大概与他无缘了。
苏润卿gān巴巴笑了笑,暗道危险。
他闭嘴,陆毓衍却开了口。
慢条斯理饮了茶,陆毓衍哼道:“你要客气,要道谢,你身上不是有药膏吗?怎么不拿给她?”
苏润卿叫陆毓衍一提,拍着脑袋想起来了。
苏太傅晓得他这几日跟着陆毓衍查案,嘴上骂他外行人瞎捣蛋,实则关心得紧,特特让他母亲嘱咐他出门带上些药膏,免得磕着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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