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深深,要寻个没有人注意的小院子并不难,只是偏僻些,多走了些路。
谢筝等了会儿,李昀就到了。
见了礼,谢筝把打听出来的状况一一说明。
李昀的眉头一点点紧蹙,沉声道:“这般顺利?”
谢筝进宫不久,这些事qíng都浮出了水面,未免太过顺利了些。
“有人引着查的,”谢筝一五一十相告,“大抵是想把旧事都揭开来。”
李昀抿了抿唇。
淑妃的时日不多了,旧事翻出来还是埋起来,对她并没有多大影响,真正会损的,是长安公主和夏家。
原本夏家只是败落,若圣上知道了事qíng,对夏家会毫不留qíng的打压。
可说到底,这番落井下石并没有多大意思。
其中只怕另有缘由。
不过,事先还是要把长安的出身弄明白。
李昀沉吟道:“那块玉佩……”
谢筝从袖中取出了玉佩,她之前就已经摘下来了,伸手递给李昀,道:“jiāo给殿下了,若无此物,殿下去问淑妃娘娘,她也不会说真话的吧。”
李昀叹道:“我拿走了就拿不回来了。”
谢筝一怔,良久复又笑了。
若此物真能证明长安的出身,李昀也许会jiāo给圣上,也许会毁去,但都不会再回到谢筝手中。
对谢筝而言,最初时,这块玉是父亲留给她的念想,后来是查案的线索,如今……
谢筝深吸了一口气,道:“去年在镇江,书房、库房里存下来的东西,奴婢都取回来了,父母留下来的,已经够了。”
她查完的是谢慕锦追查数年、以至于夫妻殒命的案子,她也有了其他的遗物,这块玉,便物归原主吧。
李昀颔首,接了玉过去。
谢筝离开了,李昀站在原地,再一次仔仔细细看了那块普通的玉佩,将它收好,转身往韶华宫去。
卧病在chuáng的淑妃看起来又瘦了些,就着方嬷嬷的手,一口一口饮药。
李昀在榻子边坐下,看了方嬷嬷一眼。
方嬷嬷会意,见淑妃点头,便让伺候的宫女都退了出去,只她一人站在帘子旁守着。
淑妃咳了声,道:“小五想说什么?”
李昀开门见山,道:“huáng宣,娘娘记得这个人吗?”
殿内落针可闻,淑妃没有说话,但李昀已经知道答案了。
在听到“huáng宣”这个名字的时候,淑妃愕然的表qíng就说明了一切。
淑妃无疑是吃惊的,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昀,再快速瞟了眼方嬷嬷,又把目光挪了回来。
“什么?”良久,淑妃才颤着声问道。
李昀摊开了手,掌心是那块玉佩:“永正五年,修缮庆禧宫的工匠huáng宣,娘娘还记得吗?”
淑妃腾得坐了起来,瘦得骨节突出的手一把扣住了李昀的手腕,死死盯着那块玉佩:“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你手中?”
第二百九十章 红杏
这块玉实在太过普通了,即便如此,淑妃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一转眼这么多年了,淑妃知道玉佩遗失了,她想过很多可能,也许是叫不识货的人拿走了,不晓得流落去了何处,也许是叫宫里的有心人收了起来,想要挖出背后的秘密给她和长安致命一击,只是,淑妃从未想过,有一日,李昀会把这块玉带到她的面前。
她的后槽牙咬得紧紧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方嬷嬷也瞧见了这块玉,霎时间面如死灰,双手掩唇才没有惊呼出声,她哆哆嗦嗦上前来,噗通就给李昀跪下了:“殿下,这是要命的东西……”
李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淑妃和方嬷嬷这般反应,这么一句话,就已经证实了,他所有的猜测都是对的。
圣上已经定了淑妃的生死,她时日无多,压根就不用惧怕一块玉。
方嬷嬷说这东西要命,要的不是淑妃的命,而是长安公主的。
若是长安的出身大白于天下,不说圣上不肯留她,长安自己怕是都承受不住打击了。
林勉清死了,淑妃也要死了,长安已然失去圣心,若是连公主的身份都没有了,她一无所有。
“娘娘,”李昀的声音压得很低,“这块玉是当年漱芳逃出行宫时带走的,她死前给了绍方庭,绍方庭自知xing命难保,又将它jiāo给了恩师柳大儒,也就是宁国寺的正恩大师。
两年前,谢知府为了绍侍郎的案子造访宁国寺,正恩大师把玉佩jiāo给了他。
谢知府将玉佩jiāo由女儿、也就是陆毓衍的未婚妻保管。
陆毓衍见过伺候过房大姑娘的红鸢,红鸢认的这块玉……”
淑妃听完,苦苦笑了笑,摇着头叹气道:“漱芳偷走玉佩,是想多一样防身之物,免得真叫我拿捏住了。
可我没想过灭口,她既然不打算说出去,我又何必把人bī急了。
只是没料到,长安会……
若长安没有被梁氏教唆着去下手,若长安那年没有当着房幼琳的面拿出这块玉,若……”
淑妃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声音都哽咽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宫中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一步不慎,满盘皆输。
哪怕当时蒙混过去了,也不晓得何时会被人都翻出来。
见淑妃哭了,方嬷嬷的心钝钝痛,她红着眼睛,一面替淑妃抹泪,一面道:“也就那一回招了人眼,公主突然就爬上了凳子,从妆匣里取了那块玉,又匆匆跑回房大姑娘跟前,娘娘和奴婢都晚了一步,要不然,谁能……”
李昀替淑妃倒了一盏茶,道:“所以,先皇后娘娘没了……”
淑妃接茶的手一僵,热茶撒在了被褥上,深深晕开。
方嬷嬷颤着手去擦,被淑妃拦住了。
淑妃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哑声缓缓道:“是啊,先皇后娘娘没了……
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小五你也是知道的,你打听了过去,你亦明白,延谊宫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延谊宫不是冷宫,却比冷宫好不了多少。
主位杨修容惹了皇太后厌恶,几个低位嫔妃数年见不着圣上一面,皇太后说晦气,不许她们出延谊宫一步,二八年华的女子就一日复一日在深宫中苦熬。
那年的夏才人,看到的只有小小的延谊宫,和探进宫墙的那支杏花枝。
永正五年,庆禧宫修缮,这片角落才有了些人声。
夏才人躲在延谊宫的角门处,悄悄往外看,经过的少年人正好转过身来,四目相对。
那少年就是huáng宣,虽是工匠,但收拾得很gān净,说话不疾不徐,叫人心生好感。
huáng宣三五不时偷偷来寻夏才人说话,延谊宫里都没几个人,谁也不晓得这一切,方嬷嬷阻拦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反正,这是个圣上想不起、皇太后厌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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