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角清冽,添了檀香味道,好闻极了。
陆毓衍知道谢筝心悦他,但她很少主动表达依赖,此刻这般,使得他不由弯了弯唇角。
一手箍着谢筝的肩,一手在她背上安抚一般地轻轻拍了拍,陆毓衍道:“都会过去的。”
谢筝含糊地点了点头。
都会过去的,且比他们想的都要快。
下午时,钟鼓声阵阵,响彻了整个京城。
陆培静凝重地站在院子里,低沉与谢筝道:“该回宫了。”
谢筝了然。
白皇后薨逝了。
不晓得是一杯鸠酒,还是一根白绫。
马车驶出陆府,周围邻里皆是官宦家,此刻各府都动了起来,把国丧大礼中不合适的东西都收了。
而后宫里,所有人都换了素服。
这些时日里不曾开启过的凤殿宫门再次打开,宫人们忙碌极了。
曹贤妃在偏殿休息,见陆培静回来,低声道:“圣上病着,哪里想得起这位来,她自个儿了断的。
昨夜伺候圣上,我一整夜没睡,早上你出宫后,我歇了那么会儿,她就……
我是年纪真的大了,吃不消这么辛苦,你跟其他姐妹莫要推辞,替我打理打理,就当是看在我这把年纪的份上帮帮忙。”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培静也不好一味推脱:“圣上知道了吗?按什么规矩办?”
闻言,曹贤妃也是一脸的为难。
说起来,昨日圣上已经下旨废后了,但诏书刚下,圣上就吐血病倒,整个宫里乱糟糟的。
废后不是一张诏书就完事儿了的,册封的金印要收回去,要祭天祭祖宗,这些规矩都没全,白氏的身份到底怎么算?
正头痛着,圣上身边的内侍来了。
圣上的意思,虽未全规矩,但他已经下旨了,夫妻一场,废后白氏以皇贵妃之礼厚葬。
谢筝听了,心中满满叹息。
夫妻一场?圣上对几位娘娘,何曾顾及过夫妻之qíng?
圣上龙体欠安,白氏只停灵五日。
这五日间,内外命妇上香磕头哭丧,谢筝亦是忙碌不已。
三皇子和六皇子跪在灵前,寿阳哭天抢地,几次险些昏厥。
她到底沉不住气,冲过来扣住了陆培静的手:“那日夜里,父皇到底跟母后说了些什么?你当时也在凤殿,你肯定知道,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谢筝上前阻拦,她手劲不算小,但寿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谢筝好不容易才让她送开了陆培静。
寿阳气急败坏,终是被两位殿下给拦住了。
陆培静揉了揉发痛的手腕,道:“圣上怪罪娘娘的地方,诏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的。”
寿阳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诏书上的那一套,她一个字都不信,外头传的白氏害死先皇后,她反倒有些信了。
也许,她的父皇很喜欢先皇后吧?陆培静不正是因为有先皇后的影子才能常年荣宠不断吗?
那她的母后呢?
母后也是父皇的妻子啊,为他生儿育女,她可曾分到父皇一丁半点的怜惜?
她从前嘲笑长安爱慕林勉清,想法子招为驸马,林勉清却没把她搁在心上,结果她的母后也是一样的。
一时之间,脑海里的想法极多,寿阳整个人软了下去,跪坐在地上,不吵也不闹,只自个儿垂泪。
白氏治丧,也耽搁了陆毓衍与孙氏回旧都的计划,好在今年的冬天很长,气温一直不高,陆府里的藏冰也充足。
陆毓衍在小院里见到了李昀。
李昀这几日忙碌,整日都不得空,好不容易抽出身来,站在窗边看外头刚刚出芽的桃树。
陆毓衍拱手行礼,长话短说,说了白皇后临终前吐露的真相。
李昀的手扣着窗沿,他突然就想起了淑妃那夜与他说了一半的话。
她说,让他好好待萧娴,莫要像他父皇一样。
第三百一十七章 真心
从前,李昀只当圣上多qíng又薄qíng,后宫嫔妃众多,在挣扎与等待之中被辜负了。
可现在,他才明白,父皇辜负她们的,远比他认为的更多。
家国天下,坐在龙椅上的人有他的考量和权衡,但对后宫女子而言,终究是负了。
圣上说李昀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他会等待时机亮出爪子,但此时此刻,想着淑妃的那句叮嘱,李昀想,他还是有一件事是不敢的。
看了神色凝重的陆毓衍一眼,李昀没有迟疑,直接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怕举旧都世家之力,把我推到那个位子上,等我大权在握,一切都只是一个轮回,重蹈覆辙。
但我不会那么待萧娴。
我幼年失去母妃,由娘娘养大,而无论是母妃还是娘娘,都是父皇为了平权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不止是我,三哥、六弟、寿阳的感受也与我相同。
我尝过这样的滋味了,就不会让我的儿女们也来经历这么一回。”
对淑妃的杀母之仇,李昀已经报了,可要说养育之恩,他能回报的也只剩下答应过淑妃的“善待萧娴”了。
闻言,陆毓衍抬头看向李昀。
李昀神色认真,温润如平日,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桃枝上,眉宇间温柔极了。
陆毓衍想,李昀这几句话应当出自真心。
李昀没有夸夸而言、许诺世家的将来,他只说萧娴。如此简单直白,反倒比那些空话更叫人信服些。
相较于永正帝,李昀也许不是一个出色的帝王,他做不到真正的“无qíng”,但对旧都世家而言,这样的李昀,也许比当年还在潜府的永正帝更适合支持。
如此太平盛世,世家不存在揭竿起义,那么比起卸磨杀驴,还是这样更好些。
思及此处,陆毓衍问道:“殿下这几日见过圣上吗?”
“自打父皇吐血那日起,我没有进过御书房,不止是我,谁去都被拦了出来,”李昀的眉头微微一蹙,道,“也就贤妃娘娘每日过去一个时辰,朝政之事,暂且先由六部几位大人各自管着。”
陆毓衍的心中划过一个念头,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着腰间的红玉。
他突然想起年前去安瑞伯府时,小伯爷曾经说过,曹文祈想与他套近乎。
安瑞伯两父子压根不想牵扯朝事,小伯爷话里话外也看不上曹家,但陆毓衍当时与谢筝说过,圣上身子还康健,十皇子年幼,但贤妃娘娘已经不年轻了。
数月之后的今日,圣上龙体欠安,白皇后倒了,不年轻的贤妃娘娘是不是……
李昀看了陆毓衍一眼,又把目光挪回到桃枝上:“你在想什么?”
陆毓衍理了理思绪,略有些想法,只是并不完备,便道:“有些念头,先前只隐约感到怪异,现在想来,似乎确有不妥之处,我明日进宫问问阿黛,再说与殿下听。”
李昀颔首应了。
翌日,陆毓衍是与孙氏一道进宫的。
他们快要启程了,进宫来叩别陆培静,折子递进宫里,贤妃自然不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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