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_玖拾陆【完结】(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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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苏润卿点了点头,语气里不自觉地添了几分嘲弄,“他也无所谓中不中,好好跟着驸马爷就行了。”

  满京城的世家公子都晓得,段大人是官运亨通,朝中没有人引路,靠着自个儿的运势爬到如今的官位上,但段家子弟之中也没几个能拿得出手了的,亦无得力的姻亲,等段大人退下来,段家大抵是要一落千丈了。

  只这个段立钧,才学不算出众,只因与长安公主的驸马爷jiāo好,在京中行走,公子们多给他几分面子。

  陆毓衍添了盏茶,推到苏润卿跟前,道:“你这口气,叫旁人听见了,还当是殿下与驸马、公主不睦。”

  苏润卿摸了摸鼻尖,没再多言。

  谢筝认真听了,不禁犯了嘀咕。

  那清闲居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老字号酒楼,内里环境文雅,从来都是文人墨客们喜欢去的地方,里头也留了不少大家墨宝,供客人们观摩。

  这些年,学子们也纷纷出入清闲居,一来是沾些大家的书卷气,二来是比试高下,若是做的文章诗词能受东家的喜爱,便能留在白墙上。

  谢慕锦当年亦有一词作留下,谢筝知道的时候只是七岁,年纪尚幼,不比她在镇江城中出入自由,只好央了顾氏半个月,才让顾氏带她去清闲居里看了一眼。

  因此清闲居在谢筝的印象里,是个凭真本事留名说话的地方,那段立钧才学不行,是怎么把诗留在了白墙上?

  陆毓衍似是看出了谢筝眼中的疑惑,道:“怕是找了个代笔之人,背了一不晓得谁做的诗,李代桃僵。”

  谢筝一怔,怕再叫陆毓衍看出些什么来,不敢再胡乱想了,赶忙道:“衍二爷叫奴婢来,是想让奴婢去问问梁夫人?”

  来的路上,谢筝已经听松烟说了大致的状况,她压根没有想到,三娘的母亲和梁夫人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你和岁儿一道去问,妥当些。”陆毓衍不疾不徐与谢筝说了李昀的意思。

  谢筝会意。

  只听楼下热闹讨论监生、贡生的样子,谢筝也晓得郑夫人的事儿马虎不得,务必要谨慎些,免得在秋闱期间闹开了,反叫一些有心人钻了空子。

  松烟安排了轿子,送谢筝去郑家,陆毓衍和苏润卿在茶楼里等着。

  郑家门房上认得谢筝,见她来寻岁儿,便使人去唤了。

  岁儿匆匆过来,她昨夜似是睡得不好,眼下青,抹了粉都没有遮盖住。

  “有些状况想问问梁夫人,你与我一道去梁家一趟吧。”谢筝低声与岁儿道。

  岁儿信任谢筝,闻言便随她出门,往胡同深处去,嘴上道:“姐姐,我听说梁夫人一直都病着。”

  谢筝沉吟:“以前郑夫人还在的时候,她与梁夫人来往,两人也是夫人来、夫人去的?”

  “也不是,”岁儿摇了摇头,“是叫郑家姐姐、梁家妹妹。”

  “那你知道梁夫人闺名吗?她的表字是不是叫素素?”谢筝追问道。

  第四十四章 可怜

  岁儿一张小脸纠结:“我不晓得,没听说过呢。”

  两人到了梁家外头,岁儿敲了门,隔了会儿,才有一妇人小跑着来开门。

  妇人不认得谢筝,对岁儿倒是熟悉:“你怎么过来了?府上不忙吗?”

  岁儿挤出笑容,向妇人介绍了谢筝。

  妇人一听谢筝是宁国寺里活下来的那一个,一面打量她的脖子,一面念着佛号。

  “郑夫人的一些事儿,衙门里想问问梁夫人,只因梁夫人病着,又是女眷,衙役们不好来叨扰打搅,我晓得事qíng来龙去脉,就帮着跑个腿。”谢筝顿了顿,又道,“夫人身体如何?”

  妇人连声叹气,引着谢筝往里头去:“自打郑夫人过世,我们夫人就病倒了,大夫请了,药也用了,不见起色,我们老爷也急得不行。”

  谢筝和岁儿在庑廊上等了会儿,妇人进去禀了一声,才又出来请她。

  梁家不比郑家宽裕,谢筝入了屋子,一眼看过去,家具都是有些年头了的。

  东稍间作了内室,梁夫人病歪歪躺在chuáng上,脸色白,两颊内陷,看得出jīng神极差。

  谢筝见了礼。

  梁夫人勉qiáng坐起来,声音又细又低:“病中无力,姑娘莫见笑。衙门里想问些什么?郑家姐姐与我亲厚,我也想帮她把凶手绳之于法。”

  谢筝深深看着梁夫人,道:“衙门里想问三娘的事qíng。”

  话音未落,只“三娘”两字,就让梁夫人的神色骤变,本就苍白的面色越不留半点血色,整个人颤着,像是处在冬日寒风里一般,gān裂的嘴唇嗫嗫,声音抖:“三娘?我不晓得什么三娘。”

  谢筝垂下眼帘,如昨日预想的一样,若无实证,不管梁夫人只是听说过三娘的事儿,还是她就是三娘的母亲,她都不会承认。

  “衙门里查了功德簿,”谢筝坦言道,“每一年去添香油灯糙的都是郑夫人,但功德簿上的名字是……”

  “妈妈,”梁夫人打断了谢筝的话,与那妇人道,“哥儿在屋里歇息吧?妈妈去看着他,免得他淘气,又打翻东西。”

  妇人犹豫极了,她看得出来,衙门里想要知道的事qíng对梁夫人冲击很大,夫人应当是一个字都不想提的,可又不得不提。

  既然夫人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她自当避出去,可梁夫人这个身体,委实叫人担心。

  梁夫人看出妇人的犹豫,道:“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妇人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梁夫人苦苦一笑,道:“名字是谁的?”

  “素素,”谢筝上前一步,“夫人的表字就是素素吧。”

  梁夫人下意识咬住了唇,被子里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努力稳住了声音,道:“我是素素,但我不认得什么三娘,也不知道郑家姐姐为什么要在功德簿上写我的名字,许是另一位叫素素的女子吧。”

  谢筝搬了绣墩来,坐在chuáng边,凤眼沉沉望着梁夫人:“那我来告诉夫人吧。

  三娘是永正五年三月初三出生的,初四就夭折了,周年忌日时,郑夫人亦或是素素在宁国寺给她点了长明灯,这二十余年间,从未断过。

  她是个有残缺的姐儿,她生来就比寻常人少了一只胳膊,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残缺,她才没能活下来。

  郑夫人说,三娘是她害死的,她这么多年诵经、资助善堂,都是为了赎罪……”

  谢筝一边说,一边留心梁夫人的反应。

  随着她的一字一句,梁夫人的眉心皱起,若不是极其qiáng撑的,似乎是要用双手捂住耳朵再不听一个字了。

  这般样子,可见梁夫人内心之煎熬。

  谢筝想,梁夫人就是三娘的母亲了,唯有母亲,在听见这些事qíng时,才会痛苦之qíng溢于言表,即便她嘴上不认,她的神态动作都已经承认了。

  “夫人,”谢筝叹了一口气,“三娘是个可怜孩子,不是因为她有残缺,不是因为她早夭,而是因为直到二十几年后,她的母亲依旧不敢认她,不敢承认她是自己的孩子,不敢在功德簿上写上父母双方的名字,无名不怕,怕得是连姓氏都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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