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顾令月自陈心悦高孝予,本自恼怒不已,听闻少女这番话,想起少女生命中历经的苦难竟是多半与自己相关,心中心气一松,恼怒褪去,一股深重的无奈之感从心底泛出,问道,
“阿顾,你可是恨朕?”声音悲凉。
“怎么会?”顾令月抬起头来,朝着皇帝心无负担的笑起来。
天光明亮,穿透窗棂she入殿太之中,少女的笑容如同阳光一样透亮,“九郎,往事已谏,来者可追。如今我已经想开,决心追逐未来。我既已经放下,圣人也当可以放下了。”
她望着姬泽,含笑道,“九郎,如今我瞧中了人,也算有了着落。你也要加紧呢。”眉眼弯弯,“你年岁虽然盛茂,如今后宫妃嫔尚未有子嗣,大周江山尚不算稳固,天下人都盼着你早育皇子。我还想着,早些抱一抱我的小侄子呢?”
姬泽闻言瞧了少女片刻,垂下头来,淡淡道,“朕的子嗣,日后总会有的!”
长安冬日,天气如同孩子的脸,渐渐乌云密布,犹如布风雨。
高无禄伺立在殿外,目送昭国郡主离开,心惊胆战,听闻殿中传来一阵噼啪声,却是圣人将整张御案都掀了,案上的奏折、文房如同雨点一样噼里啪啦的散落在地上,一片láng藉。
殿中的宫人都噤若寒蝉,伏跪在地上求道,“圣人息怒。”
良久之后,殿中方宁静下来。
姬泽负手而出,凤眸深深,吩咐道,“收拾了吧。”
顾令月对于太极宫中自己离开后的风波一无所知,径直回到永兴坊,心qíng愉快。
思及当日游赏乐游原风光之事,心思微动,执起画笔,在白绢上绘了一幅《乐游原图》,退后一步,打量着画中乐游原冬日风光,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吩咐道,“碧桐,将这幅画装裱了,送到国宾馆jiāo给高使君。”
碧桐应道,“是。”
上前取了画,却不退下,望着顾令月问道,“郡主,您当真喜欢那位高使君么?”
顾令月唇角微翘,眸中闪耀这旁人无人能懂的愉悦光芒,“是啊。”
“郡主,”碧桐满面不解,这长安城那么多权贵,多的是比高使君好的。您为何?”
顾令月“高孝予的好处,我心中明白即可。”又道,“我既与高使君jiāo好,府中下人便也当是主子,日常相见,莫有怠慢之行。”
砚秋与碧桐同拜,应声道,“是。”
这一日,顾令月梳洗过后,忽听闻下人报道玉真大长公主过府,面上不由惊疑欢喜,急急迎了出来,“小姨。”搀扶着玉真公主的胳膊,瞧着公主五六个月的腹部,“小姨如今身子重,若想要见我,让丝金、缕银姐姐传话请我过府就好了。”
玉真公主抚摸着小腹,含笑道,“知道你为我的心。我自个儿的孩子,自个儿难道不上心么?这段日子这孩子还算乖巧,我闲不住就自己走走。”
二人言语间入屋,在榻上对坐。
玉真公主瞧着顾令月,恨铁不成钢点斥道,“你这妮子,事儿那么多。我不来盯着点儿,怎么放心哟。怕你把自己卖了。我都不知晓。”
顾令月闻言扑哧一笑,“瞧着这般说,小姨也知道了。”
“我的耳报神这么多,”玉真公主“哼”了一声,嗔道,“这般大事,我如何能不知晓?”
“小姨,”顾令月垂眸含笑,郑重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瞧着顾令月笑逐颜开的模样,心中恼火,忍不住伸出手指推攘了少女额头一下“我瞧你是被那新罗男人迷昏了头去,如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甩手烦躁道,“我真不明白,全天下有那么多好男子,哪一个不必那个高孝予出色,你任选一个,都比得他好。你究竟瞧中了那个高孝予什么?”
顾令月垂眸睫毛微微颤动,“高孝予是没有什么好,我与他来往只是瞧中了,他是新罗使臣。孤孤单单了无牵挂。”
玉真公主陡然震住,“你的意思是?”
顾令月面上绽放出一个凄凉的笑意,“小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自家人知自家事,这辈子,我经事太多,心血已凉,怕是再也没有一个jīng力,去爱上一个男子,全心全意的为他考虑,与他结为夫妇,共同生儿育女了。”
“可是我想想,若是当真独自一人过一生。未免太过寂寞。
所以我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全身全心,彻彻底底属于我的孩子。我和他贴着心,贴着肺,可以心无顾忌的疼宠,他的体内流着我的血脉,永远不用担心,他会背叛我。”
她挺直了腰背凛然道,“高孝予是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可他有一样好处。他不是大周人,不过是前来大周出使,终究有一日会离开,一生都不会再返回。我和他此时有一段qíng缘,若能有幸,怀上一个孩子。这一生,这个孩子都不会有父族联系,他只属于我这个娘亲。我会倾心倾意的爱她。”
玉真公主没有想到顾令月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神qíng颇为奇怪,心境悲凉,“孩子,你这是何苦?”
顾令月抬起头来,望着公主面上挂起大大的笑容,“小姨,你放心,我如今极为清醒。知道自己一步步再做什么。”
握着玉真公主的手,郑重道,“你是我的长辈,我盼着你支撑我!就算不支持,也莫要反对!”
……
玉真公主听闻顾令月敞言心事,只觉qíng绪苦涩,离开的时候心头一片茫然。只觉满心悲凉。
中使崔夜来侯在暗处,见着玉真大长公主出来,眼睛一亮,迎了上去道,“大长公主?”笑容如同掬出一朵花来,“公主dòng悉烛见,心旌如镜,不知可劝得昭国郡主?”
玉真公主闻言抬头,瞧了来人一眼,念及其身后的皇帝姬泽,心中忽的生出一股怨怼之意。
顾令月如今这般态度消极,究其原因,是因为日子过的太为坎坷。而作为当初令阿顾和亲北地的皇帝,正是此事幕后凶手之一。
“你回去转告圣人。”她挺直腰肢道,
“阿顾之事我不好说太多。如果圣人真的心爱阿顾的话,应该亲自与她去说,而不是通过我这个长辈去劝说。我是他的姑母,可我也是昭国郡主嫡嫡亲的小姨,这世上,圣人没了阿顾,还能纳无数的妃嫔,可阿顾的每一步都要走稳不能回头。所以在这件事qíng上,我更偏着阿顾,而没法子帮着他了。”
崔夜来面色一僵,哭丧着脸,“公主,您这般让小的传话,可不是要小的去死么?”
玉真公主述说了心意,方觉低落心qíng舒畅了一些,瞧着崔夜来如丧考妣的神qíng,漫不经心道,“这就是你的事qíng了。”抚着腹部,“时候不早,我怀身日久,驸马担忧,今后这段日子要好生在府中养胎,就不多参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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