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之上,姬泽瞧着朝堂上的风云,唇角露出冰冷的笑意,睇过张皋,眉眼如刀,喝道,“好了。”环视朝堂,慢慢道,“昔年丹阳姑母将昭国郡主托付于朕,朕应承过要好生照顾。郡主知书达理,可堪母仪天下,朕意奉其入住中宫,心意已决。此乃朕之家事,诸位不必再议。若无旁事,便退朝吧。”
长安花开花落,近日来,长安城因着立后之事众说纷纭。
朝堂之中虽有非议,但民间却欣闻此事,祝福皇帝与昭国郡主百年好合。
卫国公主姬红萼一身修长窄袖裙裳,坐在延嘉后殿,唇边噙起一丝自嘲之意,“世人皆见巾帼女军风光,却少有人可知其中难处。我虽是公主,这些年镇守土门关,守军待遇却颇为艰难。我这次入长安,便想为麾下士兵多争取一些补给福利。没曾想竟是举步维艰。若非圣人力排众议,怕是最终无功而返。”
顾令月闻言面色沉郁,沉默半响道,“这世上女子行事,太过艰难。”
大周立朝百年,出了一位震古烁今的女帝,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统治大周长达十年,可谓达到女子的最高成就,足堪名垂青史,夸耀古今。可自她故去之后,大周权贵女子虽然富贵荣耀如同往昔,但想再在政局之上树有一二成就,却几乎道路断绝。
平心而论,应天女帝治国成就颇高,在位期间政和通明,外敌未有进犯,为今上治下盛世打造了基础。却也令大周朝臣心生警醒,不愿再重蹈女主临朝的故事。
如今女帝逝世不过数十年,朝中老一辈臣子尚未完全退去,脑海中尚镌刻着被女主统治的记忆,如同惊弓之鸟,对于女子涉政敏感至极。若有后宫妃嫔或宗室女眷稍稍展现政事风采,便生打压之心,恨不能将所有女子关回闺阁中去。
卫国公主以女子之身领兵,虽远离中枢,且立下生擒叛军首领孙沛恩的功劳,却依旧被重点防治。不肯令其军队守地出土门关,更不必提扩军辎重之事。
便是她自己。
顾令月唇边泛起一抹苦笑。
她自己亦是这般。
她自幼熟读史书,实则对政事亦有一番见解。如今以郡主身份长伴君王左右,已是惊世骇俗遭朝臣侧目,若在稍稍展露出涉政倾向,怕更加触及朝臣审慎防治的心思,怕是拼尽一切力量也要将自己驱逐离皇帝身边。
因此这些年,为保全自身,她素来谨言慎行,虽居于大明宫,却守在后殿方寸之间,与姬泽只做寻常夫妻,日常恩爱相守,不开言问及半句政事,便是姬泽带回后宫批阅的奏折,也只令御前内侍整理,自己不肯多碰触一下。极少数次前往前殿陪伴姬泽,也收束自己言行,不敢多听多看,怕触了涉政忌讳,平白招惹朝臣敌意。
姬红萼闻言感同身受,目中露出恻然之色,勉qiáng笑道,“也没有这么糟糕。”
“虽则朝臣固守,可是皇兄心胸开明,并未因我等女子之身而有小看防守之意。”目中露出崇敬之意,“他是我的兄长,也是我效忠的君王。作为将军效力在他统领之下,是我等之福。当年我便知道这条路的难度,可纵然如此,百死犹未悔!”
顾令月扑哧一笑,目中微微露出骄傲之色,姬泽有明君风范,在位期间,大周进入盛世,自己作为他的qíng人心中亦有与有荣焉之感。
姬红萼瞧着顾令月的神色,面上闪过促狭色彩,端起茶盏饮尽茶水,慡朗一笑,“咱们不说这等扫兴的事了,说些高兴的事吧。”觑着顾令月调侃道,“我虽然入京迟,却也听说了前些日子乐游原上圣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轶事。”
顾令月闻言脸蛋一红,登时将此前的深郁丢开了去,“小妮子,你胆敢调笑我。”
姬红萼咯咯而笑,“为什么我不敢?”二人笑闹一阵,挨在一处,亲密叹道,“年少时候我对皇兄颇含畏惧之心,总觉得皇兄是英雄,虽然高高在上,却也冷清清的,没有一丝人气儿,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儿才能够令他倾心。”目光转向顾令月,笑眯眯道,“着实没曾想到,闺中密友阿顾竟有这般的魅力,让皇兄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还一道育有麟奴。”
“这世上想不到的事qíng多了,”顾令月眨了眨眼睛,悠悠道,“小时候你小小的,我也想不到,你竟有做巾帼女将军的一天,还能自叛军手中光复土门,甚至立下活捉孙沛恩的功劳。”
姬红萼闻言咯咯的笑了起来,“是啊,小的时候咱们谁又能想到有如今的日子呢?”忽的滴下泪来,“我这辈子怕是长守土门关,少回长安了。这次回京,能够瞧着我的好姐妹登临后位,也算是高兴至极了!”
碧桐行到帘下,躬身禀道,“郡主,卫国公主,已经到申时了,宗室女眷已经到宫宴的紫云台了,您也该出去了。”
顾令月点了点头,“知道了。”
大明宫金碧辉煌,紫云台上布置华美,宫宴设在其中,一片繁华热闹。
顾令月一身华美礼服,行到紫云台上,瞧着宫宴繁华热闹景象,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她xing喜宁静,对于周游饮宴之事并无多大兴趣。宁愿在延嘉后殿中独善其身,但如今朝堂之上立后之争如火如荼,姬泽为了他们二人的姻缘在奋斗,自己作为受益者,总不能一丝努力态度都不肯付出。若日后自己当真做了大周皇后,便该当母仪天下,这等宫宴之事总是少不了的。
顾令月含笑道,“各位大多是我的长辈,阿顾年轻,不敢擅主,但盼着各位婶婶姑母在大明宫中赏玩舒心悦意。”
宴上玉真公主、宁王妃等人都道,“多谢郡主。”方坐落下来。
昭国郡主这些年虽独占盛宠,却并非是个高调炫耀的xing子,一直以来都静静待在郡主府或是宫中,未有主动摆设宫宴的时候。此次骤然主动高调在大明宫摆设宫宴,邀请宗室女眷赴宴,显见得有圣人撑腰,为日后登临后位做准备。
宗室女眷大多八面玲珑,自然不会扫了圣人的脸面。宁王妃水氏扫了扫玉面端庄、目光含笑的玉真公主一笑,笑着恭维道,“昭国表妹客气了。这大明宫修建成不久,我等少有进宫机会,还没有仔细观赏大明宫景呢。今日能够借着昭国设宴的机会多多看看,该当是我等的荣幸。”
顾令月唇角含笑,“宁王嫂客气。”
披着轻纱的宫人端着牙盘入内,将一盘盘珍馐置在一众女客面前。
梨园立部伎奏起一支音调优美的曲子,舞伎挥舞着水袖款款上前,跳着柔美的舞蹈。
永泰大长公主姬秾辉一身严妆,面容肃刻,坐在宫宴上饮酒。瞧着顾令月坐在上首,心中不豫。想着这位身世孤单、自己从前从未放在眼中的小小外甥女端坐宴会主位,甚至这位孤女日后可能成为大周皇后,需该自己参拜,越发觉得不舒服,忽的开口道,“昭国郡主,老身自忖是你的长辈,倒想与你说几句话。”
顾令月闻言微微皱眉,知道这位大长公主素来自傲于仁宗原配嫡女的身份,睥睨宗室众人,自来极不讨人喜欢。怕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语来,有心拒绝,嫣然笑道,“永泰姑母年纪大了,怕是出门chuī了风,不如前往殿中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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