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泽满心苍凉,灰心而笑,“你既都知道,又何必?”
顾令月伸出手,在他面前比了个一年,“我只是想向你请一年假,待我从敦煌回来,我就收心,好好的做你的皇后,替你主持宫务,jiāo接内外。我只想要一年时间。”
“九郎,你一直那么疼我,你就再疼我一次好不好?”
姬泽听着顾令月的话语,面无表qíng,“阿顾,朕确然是爱你的,但朕一个人守着这段感qíng,朕也会累。朕坐拥后宫,只守着你一个人。你却打算将朕抛在长安足足一年,你觉得朕会为你守身么?”
顾令月闻言怔了片刻,垂下眼眸,幽幽问道,“你会么?”
姬泽咬牙,俯下身去,啮咬顾令月的唇,“朕不会。”
“所以你自己选,是要去敦煌,还是要朕?”
天光黯淡如同浓黑墨色,渐渐重新光亮,天地之间一切周而复始。
延嘉殿的烛光烈烈燃烧一夜,烛泪滴落在灯台之中,泪痕宛然,一切悄然无声。顾令月从浅眠中醒过来,身边chuáng榻清冷,姬泽早已经离开。她躺在榻上锦衾之中,拥衾高卧,静静发呆。
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她自己也知道成就的机会微乎其微,只是一条通往梦想的梯子搭在自己面前,若是一点都不去尝试,终究是有些不甘心的。
到了如今,自己已然尝试过。无能为力。顾令月低下头来,一滴眼泪从眼圈边坠落。
那末,就这样吧!
大明宫的楼阁宫观依旧鲜亮飞琢。延嘉殿中却一片寂静,宫人们轻手轻脚的捧着铜盆器皿穿行其间,宫殿的男女主人近来心qíng不佳,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唯恐惊扰了圣人和皇后娘娘,招致雷霆风bào。
顾令月听闻梁七变恭敬的禀着宫中琐事,微微走神。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没有太多道理,所以被姬泽否决,并没有怎么生气。只是jīng神消沉下去,整个人恹恹的。
姬泽从前殿归来,立在殿门外,握着打起的珠帘,瞧着侧殿中顾令月。
她坐在窗前梨花小榻上,侧脸半对帘子,神qíng举止和平日似乎一模一样,自己却从她的背影中瞥见了一丝消沉之意。如同枝头将谢未谢的chūn花,瞧着盛景荼蘼,实则含着一丝衰颓之意。
他觉心中抑郁,自来以来,这座宫殿头一次让自己没有回到家中的舒适感,反而令自己心qíng低下,放下帘子,转身离开。
大明宫富丽堂皇,人间煊赫莫过于此,姬泽负手在其中行走。因着帝后qíng意深重,宫中并无其他妃嫔,大多宫殿俱都空置,一时之间,竟不知何去何从,心中生出茫然之感。
内侍崔夜来服侍在圣人身边毕恭毕敬。
一名御前小宦官见了圣人心qíng抑郁,躬身的眸子微微转了转,想起了刘淑仪曾经私下里塞给他的银钱,悄悄寻了崔夜来,小声建议道,“崔阿监,圣人如今心事不豫,可要请太极宫的刘淑仪娘娘前来疏解疏解?”
崔夜来闻言勃然大怒。
圣人乃是天下之主,从前皇后娘娘椒房独宠也就罢了,如今与圣人生了龃龉,宫中侍人生了趁势之心,打算进美,按说也是正常之事。只是大周皇族素来有痴qíng的名声,如今这位圣人更是个中之最。虽然不及神宗皇帝多qíng,但对于顾皇后的钟qíng之处更是尤其过之,近年来做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qíng,无不显示出qíng深义重只来。如今不过稍有冲突,若是这个时候进美,一时间便也罢了。若是日后圣人与皇后娘娘和好,想起今日旧事,这笔账难免就要记在自己身上了。
狠狠瞪了进言的小宦官一眼,“不长眼睛的东西。”斥声道,“胡说八道。”
小宦官见了崔夜来雷霆之怒,不由惊的魂飞魄散,立即跪在地上,伸出手来掌自己的嘴巴,“奴婢一时牛屎糊了心,胡言乱语,求阿监饶罪。”
崔夜来目光清冷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待会儿自去向殿中省内刑司领罚吧!”
姬泽在宫中走了一会儿,在含chūn台饮酒解闷,记起楚王姬洛,命人宣其入宫。
待到楚王入宫的时候,姬泽已经独自一人饮了一阵子闷酒了。
姬洛瞧着台中qíng状,不由摇了摇头。
他自小仰望皇兄,一直以来觉得皇兄的形象高大雄伟如同巨人,从来没有见过皇兄这般颓废的模样。上前劝道,“皇兄,饮酒伤身,您还是少饮几盏吧。”
姬泽闻声抬起头来,眸中带着一丝醉意,瞧着姬洛醉意熏然道,“十二郎啊,”指了指对面梨花扶手榻,
“坐,陪朕喝喝酒。”
“今日夜色如此清美,皇兄不在延嘉殿陪顾皇嫂,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痛饮?”
姬泽听弟弟提起顾令月,此前的争端不自觉的泛上心头,心中一阵烦闷,“不要提她了,”摇了摇头,
“朕有的时候,当真不知道,女子心中是怎么想的。”
他握着酒盏道,“朕对她不够好么?朕乃皇帝,可坐拥三千美人,却只守着她一个人过。矢心矢志捧她上了后位,”他似哭似笑,“朕只差将一颗心捧给她了,她却尚不知足,对朕说她想要成全她自己。想要去西域,前往莫高窟临摹佛像。”声音似哭似笑,“她以为她只是寻常人家富贵女眷么?中宫之位是什么尊位,初封未久,文武朝臣俱都盯着宫中,如何能在这个时候远离京城,生出这等荒唐念头?”
夜空中的星星眨着眼睛,静夜如同冰冻。含chūn台上,帷幕飘扬,姬洛听着姬泽说着心中的怨怪之语,不期然想起了卫国公主姬红萼。
少年山寺的桃花夜雨,姬红萼的眼睛明亮如天上星辰。
那是他这一生最华美的记忆。
长安灞上离别,阿鹄骑着骏马送了又送,目光浓烈而又哀凉,心中知晓,自此一别,一生便再难有机会相见了。此后山长水远,他已经娶妻,她也另嫁,果然十年时光没有见面。然而阿鹄的容貌目光,却在他的脑海中清晰无比,如同昨日相见。
姬洛仰头饮了一口酒,笑道,“皇兄,您在愚弟面前说这等话,可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得偿所愿,相比较而言,你爱顾表姐,虽然排除万难,也让顾表姐成为你的皇后,为你生下侄儿,已经很是幸运。”
盏中酒水摇晃清澈,姬洛微笑,面上神qíng洒脱,“您觉得顾皇后说的要求如今为难你。可愚弟倒是觉得,若是有心,并非完全不能cao作。正常而言皇后自然该当正位中宫,垂范天下。可大明宫仅有帝后,宫务本来简单,若是皇后病重避出宫中,走脱一段时间,也并非完全不可能。”遥望东北山西方向,目中露出哀伤之色,
“可我心恋佳人,连想为她奉献的可能xing都没有。若与愚弟相比较,皇兄你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姬泽听闻姬洛劝语,怔然片刻,面上神qíngyīn沉不定,沉默半响方道,“朕并非不知足,朕只是觉得,”他顿了良久,方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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