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红萼无意识伸出手去,轻轻道,“阿兄,妹妹想你,你想我么?”
虚无缥缈的头像静默无言,哀伤的看着姬红萼。
姬红萼流下眼泪来,探手想要抓住姬洛的衣摆。纤瘦的手臂凝在半空之中,静默片刻,倏然落地。
林骠云守在卫国公主身边,感受着公主生命力消亡,声息一僵,骤然爆发出悲鸣,“公主!”
宣阳七年夏,卫国长公主率军剿匪,亡于战场之上,年纪尚十分年轻,享年仅有二十八岁。
卫国公主亡故的消息递到长安,顾皇后接到消息,几乎不敢相信,在延嘉殿中眼泪簌簌流下来,“怎么可能?她还那么年轻,她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骤然逝世?”
林骠云一身缟素,跪在顾令月面前,道,“公主身体一向很好,月余前还在跑马。谁都不知道她的病已经很重了。”卫国公主亡故,她入京报丧。被顾皇后宣入宫中询问卫国公主生前轶事。
顾令月静默了片刻,问道,“阿鹄身子素来好,怎么会生重病?”
林骠云低低道,“老大夫给公主诊脉,说是公主终年心思郁郁,夜不能寐,熬gān了心血致命。……其实公主一个人自处的时候,从来几乎不笑的。”
顾令月闻言僵坐在原地,明白过来,登时觉得心痛如许。
卫国公主姬红萼与楚王姬洛的那段皇家畸恋,人人都知道是个错,所以甫一见苗头,就急急掐灭,分开彼此。他们都觉得,只要分开,早晚就会淡了。
直到今日,红颜薄命,方明白过来,在姬红萼的心中从未淡过。
个中的轻重后果,连姬红萼自己知道的清清楚楚。可纵然如此,她却依旧放纵自己沉溺,她却将她的青chūn全部埋在这场幻梦中,一点一点耗gān心血,终于最后敖死了自己。
延嘉前殿中,皇帝姬泽听闻卫国公主姬红萼这位幼妹盛年而亡的消息,也自伤感。“皇妹卫国公主战功颇盛,如今盛亡,乃大周之痛也。着命礼部为公主拟谥号递上来。”礼部拟了毅、肃数个谥号递上来。圣人最后择定了一个“烈”字,是为卫国烈公主。
卫国公主的身后事极其哀荣,军礼奏乐,可是再哀荣的典礼也挽不回这位女将军年轻的生命。
姬泽知晓顾令月与姬红萼感qíng甚好,知道这个消息怕是伤痛不已,这些日子将前朝章奏早早批阅完毕,返回后殿。见顾令月躺在榻上,神qíng呆滞,面上犹有泪痕。坐在榻旁,握着顾令月的手,沉声唤道,
“阿顾。”
顾令月回过神来,慢慢望着来人道,“九郎。我做了个梦,梦里面阿鹄来跟我告别了!”
姬泽心生不祥之感,勉qiáng问道,“梦里头怎么了?”
“梦里阿鹄来跟我告别,她说人生太苦,先一步走。”她道,“怎么会如此,阿鹄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这么早辞世?”顾令月回忆起往昔宫中旧事,声音迤逦,“……那个时候阿鹄小小的,身体里却有一股蓬勃的生机。我曾经以为,我这般身体柔弱,定然比她走的早,没想到,我还好好的活着,她却已经不在了!”
姬泽沉声道,“胡说。”将妻子抱在怀中,“你这般伤感,卫国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也不会高兴的。”握着妻子的手,沉声宣言道,“我们夫妇二人,会一辈子好好的!”
顾令月不答,抬头望着道,叮嘱道,“阿鹄说,她此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赤巾军,你是她的兄长,便疼疼这个妹子,替她将红巾军安置好。”
姬泽沉声道,“朕知道。”
楚国王宫中,楚王姬洛听闻卫国公主逝世的消息,当场吐了一口鲜血,昏厥过去。醒来之后,泣血上书,请求圣人同意自己前往土门为卫国公主奔丧。
姬泽见了楚王姬洛上书,叹息良久。斯人已逝,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对于这个弟弟最后的念想,不忍心违逆,到底同意。
姬洛得旨意之后,一路快马加鞭,飞速赶到土门。
赤巾军举哀,听闻楚王殿下前来亲自为卫国公主送葬,心中感念。唯有亲近的副将骠云,隐约知道一些内qíng,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晋北卫国公主的府邸带着一丝这座平原特有的简朴莽苍之意,失去了女主人之后,整个宅邸显的空旷冷清,姬洛立在府中卧房之中,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张画像,神色如同出窍,呆怔不已。
那是一张月夜山景图。
一座寺庙坐落在山坳之间,清冷的月亮悬挂在天边,照耀在寺庙檐壁光亮。院中的几树桃花开的分外热烈,如火如荼,犹如经夜灿烂的梦。远远可见窗中一对男女身影,相互纠缠,依稀qíng状。
林骠云立在房中,瞧着楚王的目光一直投在这张画像上收不回来,开口道,“这是公主日常最常看的一幅画,微臣也不知是请哪个画手画的。公主常常摩挲,不经意间就看过了大半个时辰。”
姬洛闻言深望着这幅画。
卫国公主姬红萼虽与顾皇后为密友,对于丹青并不擅长,这一幅画画的却意外jīng心。画绢之上一团huáng色的印渍,似乎是经年泪痕所化。
姬洛望见如遭雷击。
当初桃花山寺中的场景,一直是一个禁忌。众人不去提及,不去想起。自己放在心中珍藏,偶尔想起,略做怀想,又觉负疚之感甚重,却不曾想,姬红萼将之绘做成画挂在房中日日观望,时时记怀。
原来,当日qíng景,姬红萼一直记在心中。
想明白了这一点,姬洛一时间痛彻心扉。
二人伤感yù绝之时,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姬洛回过神来,目视询问。林骠云听着动静,已是明白过来,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轻声道,“是薛驸马。”
“公主生前与驸马感qíng不睦,公主逝世之后,薛驸马经常上门来闹,言说公主乃是她的妻子,如今去了,府中财货之物自然该当jiāo给他的手中。公主素xing醉于宫中,其实府中资产不多,可我等追随公主身边,明白她的心意,定是不愿意将自己的东西jiāo到薛驸马手中的。薛驸马索要不果,多次撒泼大闹。今儿个定是又来了。”
姬洛听着宅门前传来零星声响,似乎是一个男人怒声咒骂,言语之间涉及姬红萼,登时勃然大怒,
“他就是这么个货色。”
林骠云道,“公主在世的时候,与其相厌两不见。其实早已经分居多年。”
姬洛微微抿唇,开口道,“我出去见见他看。”
踏步步出大门,薛斛饮酒醉醺醺的,陡然见了一位身躯高大、肩平背直的华服男子从府中出来,辨认乃是姬洛,眼睛一亮,“哟,是大舅兄啊。”
姬洛见了薛斛唇边的红唇吻印,心中一片厌恶,喝道,“将他给我打出去。”
卫国公主的身边旧人早就对薛斛厌恶不已,只是囿于身份,没法子对薛斛做什么。如今得了楚王做主,眼睛一亮,登时有了底气,齐声应“是”,执起棍棒,狠狠的打到薛斛身上。薛斛猝不及防,连忙伸手去挡,嚷道,“住手,我是驸马,驸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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