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女贤良淑德,匹敌后位。但背后山东士族却yù壑难填,趁北地乱起圣人御驾东征的机会谋逆,与逆贼孙氏勾结,意yù令皇帝驾崩关东。与此同时扶持王皇后立宗室幼子为帝,垂帘听政,窃据大周政权。
事发后,山东诸氏尽皆获罪,王氏亦受到牵连,收缴皇后绶玺,软禁于延嘉殿。姬泽回宫后本该即刻处置,只是念及往日qíng分,不忍为之,暂时搁置。
然而废后消息迟迟未传出,传到西南,山东支系便又生蠢蠢yù动之心。
山东诸族百年传承支系众多。事发之后,姬泽处置并无斩尽杀绝之意。除了涉事诸族嫡系十六岁以上男丁尽皆处死外,其余诸多支系大多流放至西南。指望着他们在流放荒凉地域沉潜数十年,收敛脾xing傲骨,可为下任大周新君所用。
但如此施为此前需得打折他们的脊梁,令其真正臣服大周。日后方能为新君放心所用。
如此一来,王氏却成了最大的障碍。
她的后位乃是山东的骄傲,也是陷入泥泞之后心中树立的最后一杆标杆。标杆犹自挺立,未彻底倒下,就如同一颗火种,依旧种植在族人心中,百般绵延,梗着一口心气,不肯真正俯首认输。
姬泽闻听西南消息之后,在甘露殿坐了半夜,拟写下了废后诏书。
华美凄凉的延嘉殿中,王合雍听闻这个消息,泪流不止。
她静默苦守大半年,最终等来这番结局,
xing格高傲,不愿接受这份诏书,最终一条白绫在延嘉殿中了结了自己的xing命。
甘露殿中,姬泽闻听之后,面色静默,天光将他的影子拉成了一副雕像。吩咐道,“好生收殁了,莫要怠慢了她。”
三月chūn风chuī过关中大地,杨絮纷飞,昭国郡主顾令月这一日前往醴泉坊探望姨母玉真公主,经过东市,见醉仙楼外人影攒动阻住去路,车马不得过,只得暂且停驻下来。
砚秋打听消息回来,面上露出颇为古怪之色,“郡主,里头是李先生。”
顾令月讶然,“李先生?”掀帘观望外方,见一双卖唱父女跪在地上,向着李玄道谢,李玄腰佩长剑,弯腰劝阻。
“御史中丞之子范郎君在酒楼中瞧中卖场女子柳霜霜姿色,出言调戏,恰逢李先生在楼中饮酒,任侠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范郎君忌惮玉真公主,自然不敢为难李先生。只得忍气吞声,自认倒霉。如今瞧着,正是这对卖唱父女感谢恩公呢!”
砚秋娓娓到,“……听闻这些日子,李先生在长安城中饮酒作乐,豪掷千金,可闹出了不少动静。这些人瞧着玉真公主的面子,都好声好气招待,自去拿了账单去公主府要账。公主心疼qíng郎,倒是一一付了账。”
顾令月闻言愕然,“李先生风采高山仰止,倒没想到,竟是……”面上神qíng复杂,这般事儿一堆的人!
“郡主,”碧桐闻听如此,亦是瞠目结舌,“这位李先生这般,公主都不管束的么?”
顾令月唇角微微翘起,“心之所任,自然不会在意。”可能玉真公主正是喜爱这种天真任xing。
阳光高高照she过树梢,长安城风烟鲜活。顾令月想,她有些明白玉真公主为何喜爱李玄了!
她唇角微翘,放下帘子,吩咐道,“热闹看过了,咱们走吧?”
醴泉坊玉真公主府
玉真公主坐在翠微居中,听闻了集市上李玄胡闹的消息,面上又是无奈又是叹然,吩咐下人前往处置李玄任xing后续。瞧着顾令月到来,喜的不得了,一把将人拥在怀中,“你倒有些良心,还知道来看我。”
顾令月笑着道,“小姨不嫌弃我烦,我自然要时时过来。”
二人对坐说话,丝金传回来消息,“公主,宫中传出消息,前皇后王氏薨了!”
顾令月愕然道,“你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公主府翠微堂中,顾令月念及少时与王合雍相jiāo的一番qíng意,泪落如雨,“王氏雍容温婉,贤良淑德,是再和气不过的一个人儿了。没有想到,最后竟落得这般一个下场。”
玉真虽然深深衔恨山东诸族,对这位王氏却颇有怜惜之意。 “……本是意料中的事qíng。”叹道,“山东谋逆,王氏受家族连累,不可能再居后位。她xing子骄傲,如何能忍受废后侮rǔ?索xing在旨意下达之前自戕,也算保住自己生命中最后的尊严。求仁得仁了!”
顾令月仰头qíng绪激烈,“可王氏自身并无行差踏错之处,最后因着皇室和家族倾轧,居于其中百般无力,沦落至此,着实太堪怜了!”
玉真公主垂首默默无言。
顾令月心中郁郁,念道,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子字阿候
……
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
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早嫁东家王。”最后一声其声铮铮,显见得念诵之人心思愤懑之处。
这支《河中之水歌》,乃是王氏生前喜欢的一支曲子。如今听起来,也是王合雍一生的写照。
王合雍煊赫的人生,最终被夫家皇族姬氏和母族山东高门撕扯,最后以身殉道。
若是能够选择,一定不会希望重复这种金玉满堂生活。宁愿选择一个平民子弟嫁了,过上平静但长久的生活。
玉真公主收拾了伤感qíng绪,“阿顾,小姨知道你为王氏哀怜,你在这儿为她哭一场,也就是了。王氏求仁得仁,想来并不悔的。”
“王氏自己悔不悔我不知道,可是我却想不通。” 顾令月道,“王氏为中宫这些年,处事贤德大度,行事大方,从无错漏,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挨在玉真公主膝头大哭,“小姨,这世上怎么这么不公平呢?”
玉真闻言亦心有所感,一时心中大恸。
贞平六年的chūn天,绵延百年的山东高门嫡支覆灭,除了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再无余人。王后自戕,圣命黜为静妃,于长安北郊起静心园,葬入园中。待得来年,新一届寒士千里奔赴长安参加新一年的科举之时,静心园中青糙已是深如半人之高。
西南流放苦寒之地,王合雍罢黜的消息传来,众人一阵痛哭,“皇后娘娘没了!”犹如最后一根脊梁骨被抽掉,登时颓倒。王谢风流散尽,再也没有重新崛起的可能。世上再无山东荣光。
在众人伏地痛哭声中,一名少年爬起大喝,“大家哭什么?”
少年达环视众人,“山东的荣光散了,我们便从西北的蛮荒之地重新开始,白手起家,建设新的荣光。我们的先祖最初的时候,也无甚家世屏障,凭着自己的才华奋斗创造出煊赫千年的山东高门。如今我们虽然过往的荣光散了,可是我们还有人,还有脑子里读过的诗书,还有双手,我们怕什么?何必效此小儿女状,让人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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