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璇回眸,是郭圣通。
她今日穿着绛红色衣裙,徐徐走来,光影漫照在她身上,越发衬得她肤色白皙通透。
真是好似一朵清丽的芙蓉花。
“论品貌,国相女公子哪比得上我们表姑娘?”
甄璇耳边恍惚间又响起真定王宫中那些宫人们的议论,她心下又是愤懑又是不甘。
她自觉容貌上并不逊于郭圣通半分,不过是这肤色叫她占了劣势。
郭圣通见着甄璇也在这,眸中闪过一抹讶然之色。
但旋即她就了然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地上前向王皇后行礼问好。
王皇后笑着叫起她,“快到孤身边坐下。”
甄璇讶然,王皇后对郭圣通怎么非但没有怒气,反倒如此亲热?
总不能是……
不!
不会的!
郭圣通若是如此厉害,怎么会被室主乱鞭打出承明宫?
甄璇眼前蓦然闪现出刚到真定时郭圣通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得防着无根火的那一幕,心下正怔仲忐忑间,就听王皇后笑盈盈地说话了。
“你治好了嬿儿,孤想好生赏赐你一番,却又不知道现在你们这些小女孩子喜欢什么,就把你叫进来问一问。”
郭圣通坐在下首,被王皇后拉着双手。
她声音轻柔,宛如一根羽毛划过平静的湖面,泛开一圈圈涟漪。
“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
能治好室主,臣女心下便觉宽慰欣然。”
王皇后夸赞了句“好孩子”,却还是执意要赏郭圣通。
……
一片笑语声中,甄璇却只觉得如坠冰窟,周身发寒。
她脸上虽还笑着,但那牵qiáng就连她自己都感觉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
郭圣通怎么会真治好室主呢?
医术那么难,她就学了这么两年怎么就能qiáng过以此为生的老御医们呢?
最重要的还不是琢磨郭圣通怎么治好室主的额,而是——
她方才说那一番话,会叫王皇后怎么想?
甄璇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gān,软绵绵地只想瘫倒下去,却还得勉力支撑着跪坐着。
她不知道自己这天是怎么出的椒房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
父亲好像来见了她,和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全然没有听进去。
她只是心存侥幸地想,会不会王皇后没有看穿她原本的用意?
这夜特别漫长,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却还是没熬到天亮。
她似乎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真定,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对她轻轻点头。
她温婉地笑着说:“之前我生了怪病,还是桐儿妹妹先瞧出来的呢。”
少年忽地变色,“那你怎还恩将仇报?想要害我表妹出丑?”
梦境至此哗地一声碎成碎片。
☆、第一百十八章 上巳
一场chūn雨把天地洗得透彻,空气中满是清寒凛冽的味道。
树梢上已然冒出几点嫩绿新芽,晶莹的水珠挂在其上,经了阳光一照闪闪发光。
郭圣通随着宫人缓缓穿行在幽深的宫廊中,自在随意地观赏着一路上的风景。
待到了承明宫外,早有huáng室室主身边的陆女官等在那,宫人便回身作了一礼照原路回去了。
“女公子——”陆女官微俯身行了一礼,示意郭圣通往里进,“殿下在里间等您半天了——”
郭圣通点头,一面走一面问起室主的近况:“殿下近来可好?”
陆女官唇边溢开笑来,“只用了您五剂药,殿下就大好了。
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婢子们劝着殿下又用了两剂。
如今殿下一夜至少也能睡上三四个时辰,胃口也见好了很多。”
“那就好。”郭圣通和陆女官都明白真正的药在那怒上,只是都没有说破。
说话间,已然到了室主寝殿外。
陆女官止住脚步,请郭圣通自行进去。
“室主有吩咐,想单独和您说说话。”
郭圣通点头,也不担心王嬿像那般病好后还发要发泄怒火。
王皇后为了叫她放心为王嬿复查,早已把实qíng告知了王嬿。
王嬿纵然心底还为郭圣通说孝平帝的话不满,但也必定不会再和她计较。
郭圣通有这个把握。
如此重qíng重义的女子不会如此是非不分。
她由着宫人拨开珠帘,轻手轻脚地往里走进去。
王嬿听着动静也没有回头,只是招了招手道:“到孤身边来坐。”
皇后称孤,公主道予。
王嬿终究还是只承认自己是孝平帝的皇后,而不承认自己是建兴帝的长公主。
郭圣通轻出了口气,依言坐在王嬿下首。
失眠症和qíng志病被治好后,王嬿的饮食作息正常起来。
脸上长了些ròu,也红润了许多,看着气色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多谢你费心为孤施治。”王嬿望过来,目光明亮真诚。
郭圣通微微欠身,“臣女也是放手一搏,还要请殿下见谅当时臣女的言语不敬。”
说起这个,王嬿的笑落了下去,定定地望着郭圣通:“其实,那就是你的真心话是吗?”
郭圣通沉默了一下,还是不愿说那些场面话来哄王嬿高兴。
“殿下和孝平帝都不该生在天家。”
她这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哀叹他们俩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悲剧根本原因在于身份,第二层却是委婉对王嬿的问题做出了回答。
孝平帝没有能力和王莽抗衡,也正因为如此,王莽当时才从宗室中选中了他。
王嬿听了这话,怔怔地沉眸半晌,方才目含悲戚地开口:“是啊,只恨生在帝王家啊。”
郭圣通沉默下去,不知该如何接话。
幸好王嬿的qíng急失态也只是一瞬间,她很快便止住泪意轻轻一笑:“你年纪不大,医术却这般厉害,想必下了不少苦功吧?”
郭圣通摇头,“仔细说来,倒还真没有。兴许是因为兴趣所在,学起来也就事半功倍了吧。”
王嬿目光中多了些向往,“能有点自己的兴趣爱好,真好。”
她小时候喜欢骑马she箭,但那时候连母亲都穿的是布裙,哪有闲钱置办良驹jīng弓?
等着入宫后,她发现先帝喜爱骑马,心中不是没有遗憾的。
“您现在也可以啊。”郭圣通笑道。
其实,这倒真是一个好建议。
王嬿倘若有些旁的兴趣爱好牵扯注意力,兴许也还不至于到寻死的地步。
郭圣通笑着举例:“骑马、看书、绣花……”
王嬿却摇头,“我如今xing子懒惰,没有那些jīng力了。”
郭圣通还yù再说,王嬿就伸出手叫她把脉。
郭圣通只得把话咽回去,专心为王嬿复诊。
从脉象来看,王嬿的失眠症和qíng志病确实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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