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我很不愿意嫁给你。”
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一盆红白相间的绯爪芙蓉前,目光如幽幽冷箭直直she向刘秀。
“这纯粹就是一桩政治婚姻,我作为其中的牺牲品,为什么要愿意?”
原来如此。
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被qiáng迫才不愿意的?
刘秀松了一大口气,他先时听着她说很不愿意时,还以为她会说是因为年龄相差太大或者贸然求娶她全没有心理准备。
chūn影堂内白日亦是宫灯长燃,橘huáng色的光影中她脸上的气怒毫不遮掩。
他莫名想笑,她还真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他的笑意有些遮掩不住,对面的她眸中怒色便更重了。
他忙收敛qíng绪,正色道:“不论是你还是我,抑或是你大舅,我们都没有选择不是吗?这联姻是避无可避的。”
“哦?”郭圣通语气中多了些讥诮,目光锋利,“你是不是还要说好歹我们彼此认识,算不得盲婚哑嫁,不如就将就一下?”
刘秀失笑,暗忖道看来她对他的怒气着实不小。
不知怎地,他很想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
那也好过她深垂眼帘,脸上yīn晴不定的样子,不是吗?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眸中的气愤恼怒果然更重了,语气也不复之前的冷静,“你之前就认识我,可是你了解我吗?我又了解你多少?
我们如今为了利益被迫走到一起,将来如何能长久?”
刘秀眸中笑意淡去,他静默了片刻后异常认真地开口道:“那么从现在开始了解,我姓刘名秀,字文叔。
自幼父母双亡,是由叔父抚养长大的。
我有一兄二姐一妹,均已婚配……”
郭圣通有些气馁,她方才心血来cháo地想若是刘秀知道她十分任xing骄纵,刘秀会不会觉得她不堪为妻?
他现在需要的应该是一个能理解他支持他贤良淑德的妻子。
可是,他怎么就好像不知道什么叫生气呢?
真有人脾气这么好吗?
“……只是可惜,婶母和长兄、仲兄,二姐都见不到你了……”
郭圣通一惊,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不会是——
似乎是看透了她心中的猜想,刘秀缓缓点头,目光悲凉,“起事之后,我们一路都很顺利,直到在小长安村惨败。
我二哥在此战中战死,婶母为了不拖累我们也自绝在乱军之中。
我和小妹伯姬骑马突围时,遇见了二姐和三个外甥女。
我想叫他们上马来……可……可我二姐反倒跑向了敌军……”
这些刚刚结痂的伤痛重新被撕开,比之当初刚受创时更叫人痛不yù生。
饶是刘秀极力抑制qíng绪,想要平静简单地回忆,仍是红了眼睛,微微哽咽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停顿了一下,似是要略作平复之后继续再说。
见他将要张嘴,郭圣通终是不忍,出声阻拦。
“别说了……”
她的眸中不知何时也蒙上水雾来,有什么堵在她胸口,闷闷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刘秀苦涩一笑,声音低缓:“这之后,我和我大哥便投靠了绿林军。
我大哥xing格xing刚毅慷慨,又勇武非常。
每遇战事陈兵誓众,焚积聚,破釜甑,鼓行而前,几战下来后便声名远扬。
建兴帝当时以食邑五万户,huáng金十万斤,和上公的官位来悬赏我大哥的首级。
等着地huáng四年,众将议帝之时,我大哥声望过人又是刘氏宗室,本能为帝。
只是有人害怕我大哥为帝后不受控制,便推了懦弱无能的刘玄为帝。
我大哥那时虽无奈从之,但究竟是忿忿不平。
而刘玄对我大哥的威名远扬,亦是日夜担忧。
那时李通的从弟和一同起兵的李轶,私下里常和刘玄的心腹朱鲔来往,我对此十分担忧,常常劝告我大哥要提防他们。
可我大哥为人实在是光明磊落,向来不屑于以恶意去猜度他人,何况是一起起事有过命jiāoqíng的李轶?
我苦于没有实证,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后来,昆阳大战打起来了。
我赢了。
也就是在那时,刘玄越发忌惮我们兄弟。
又不知谁把刘稷不服刘玄为帝的事qíng告发了出去,刘玄愤怒不已。
为了师出有名,刘玄任命刘稷为抗威将军。
抗威抗威——
刘稷果然没有辜负刘玄的期望,他拒绝接受刘玄的任命。
于是,刘玄以抗命为由斩杀了刘稷。
我大哥,也在同日遇害……
消息传来时……我还在趁着昆阳大战的声势为刘玄南下攻城略地……”
☆、第一百五十七章 思慕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等着人觉察时已是鹅毛大雪。
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似是有一双无形的巨人大手在焦躁bào怒地拍打着窗棂。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chūn影堂内花团锦簇,有暗香盈袖,一派盛chūn模样。
刘秀低沉微哑的声音缓缓响在郭圣通耳畔,又宛如暮秋风起,chuī落一地枯叶。
一时之间,郭圣通竟同时感知到了三个季节,倒也是一种奇妙而难得的体验。
只是,那声音听得久了,她心上也蒙上了一层萧瑟凄冷的yīn影。
“……你知道吗?刚听闻我大哥死讯时,我真的想立时起兵杀回宛城去……”
他脸上冰寒一片,眸中狠戾之气大盛。
郭圣通被他浑身杀伐之气震的不觉退了半步。
而后,她心间又涌上一股无法言喻的心酸难过。
就好像窗外那双巨人的无形手正在紧紧攥住她的脖颈一般,等着快要窒息时,那手又霍然松开。
可心间仍是疼的紧,呼吸略微急了些,心就会猛烈地抽搐起来。
疼的她脸色惨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知道,她在心疼刘秀。
原来这两年里,看着风光无限的他这么苦,这么难。
她的心也是血ròu做的,如何能不动容?
刘秀哽咽着笑了笑,那笑容中满是对自己的鄙夷轻视,“……但是我没有,我没有……
他说我大哥错了,我便也真当我大哥错了,还为此向他请罪。
我连孝都没有为我大哥守,人前甚至一滴泪都没有落过。
于是,我赢得了他暂时的信任,被封为武信侯。
真的,演得久了,到后来连我自己都麻木了。
独自一人时,我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望着眸中水光点点想要开口的郭圣通,止住她的劝慰,萧瑟一笑:“
不要说这是什么韬光养晦,也不要说这是什么忍rǔ负重。
无论什么样光明正大的理由,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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