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_斑之【完结】(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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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太浓,陈留郡吏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话来了。

  刘秀舒展开剑眉来,随手把手中的信甩出去,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到陈留郡吏身前。

  陈留郡吏心虚之极,哪敢与天子对视?更深恐天子问出更尖锐刁难的问题来。

  他双手触地,头贴手上,连天子的赤舄都看不见。

  然而,哪怕他把自己填进地dòng里,该来的还是要来。

  刘秀直接跳过了信的来源问题,回到了真正值得注意的关键点上。

  “为什么河南和南阳就不能度田呢?”

  没有人回答他。

  他顿了顿,把气氛绷到最紧张时慢慢坐回了案前,“因为河南多近臣,南阳多近亲。

  他们的僭越是普遍xing的,普遍到哪怕张汤再世也不敢得罪如此庞大的利益集团,何况是你小小一个陈留郡吏。

  是吗?”

  他的疑问是对陈留郡吏发出的,可陈留郡吏不敢答。

  他只能沉默,咬紧牙关战战兢兢地沉默。

  刘秀很快就失去了耐xing,他挥了挥手:“虎贲将!”

  殿外立时响起一连声宏亮的应答声。

  很快,三五个浑身披挂的武将踱步进殿中,按住腰间剑柄微弯着腰等待着吩咐。

  刘秀看也没看陈留郡吏,语气淡然:“带下去吧,什么时候张口说话了再来回朕。”

  殿中群臣响起轻微的哗然声。

  但纯粹的武臣永远比读来一肚子孔孟之道的儒臣可爱,他们不会计较陛下这么做对不对,他们只会忠诚地贯彻执行陛下的诏令。

  陈留郡吏被拖下去没有半个时辰便熬不住了——在没有止境的痛苦折磨前,许多人的骨气脆弱的好笑。

  他被虎贲将提上殿后,瘫在地上承认了刘秀的猜想。

  而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该如何面对河南和南阳的责问?

  若是陛下一开始问,他就承认了,陛下或许还会周全他。

  陈留郡吏的qíng绪已经不在天子的思考范围之内了,他站起身来环顾群臣。

  “看来,在朕以为的天下之外还有一个小天下,高高在上的小天下!

  就连朕的官吏都不敢依法去查问这个小天下的一切!

  更可笑的是,这个小天下的组成成员是朕身边的重臣!是宗室成员!”

  丰神俊朗的天子英武坚毅的脸庞上yīn霾密布,话锋凌厉到让人招架不住。

  群臣再也无法神游太虚,置身事外,纷纷纳头拜下,口称惶恐。

  刘秀不耐烦再和这群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搅和,连连摆手将他们赶出去后,令赵昌海召三公进宫。

  这一天,注定无比漫长。

  赵昌海在三公进宫后合上来殿门,叫来徒弟钱德子看着。

  “谁来都不许进去,我去少府一趟。”

  赵昌海时常在陛下和朝臣谈话时去少府一趟,盯盯晚膳的菜色。

  对陛下来说,晚膳是一天的重中之重。

  可今天——

  陛下之前虽然也发过火,但也只到砸东西的程度。

  什么时候叫虎贲将当庭把官吏拖下去过?

  钱德子很有些害怕,闻言有些怯怯地:“师傅,可要是陛下找您呢?”

  这孩子。

  可真是忠厚有余,机灵不足

  赵昌海摇了摇头,暗自感叹道。

  他拍了拍钱德子的肩膀:“放心吧,你只要守在殿门口就行了,陛下绝不会想起我来的。”

  钱德子只能眼睁睁望着师傅疾步而去,他忐忑不安地守在殿门口,暗自祈愿陛下和三公都不要想起叫人来。

  好在直到赵昌海回来,殿里也没有传来传召的声音。

  钱德子长出了一口气,望向师傅的目光里满是好奇:“您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赵昌海笑了笑,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转。

  傻孩子,慢慢学着吧。

  自己琢磨出来的才是真东西。”

  钱德子点了点头,果不再追问。

  蝉鸣悠悠中,天蓝如海。

  赵昌海垂下眸来,忽地低声感慨道:“这次只怕真要死些人了。”

  钱德子没听清:“师傅,您说什么?“

  赵昌海扬起头来,“没什么,我说谁把陛下当傻子,谁就会受到惨痛的教训。”

  钱德子噢了一声,一脸这么简单的事您还感概?

  赵昌海抬起手打他:“滚走,滚走,碍我的眼。”

  等钱德子走后,他又忍不住笑:“是啊,就是这么浅显的道理。

  可真就有很多人不懂。”

  ……

  “臣以为当严查,绝不可纵容此股歪风邪气。”大司徒欧阳歙正色道。

  三公皆连表态后,刘秀的怒火终于被压下去了不少。

  “既如此,朕身边的派谒者近侍即日就要起身出发,去考察核实,奏明jian状。

  二千石以上官吏的土地,朕都要查。

  朕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还姓不姓刘!”

  说到尾声,他眉沉如水,语气中透露出来的决心让欧阳歙心神一颤。

  陛下虽是高祖的直系后人,但欧阳歙一直都觉得陛下和高祖没有什么肖像之处。

  可这一瞬间,他真觉得宗庙上那张高祖画像和陛下合二为一,jiāo叠融合在一处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紧心神,不让自己流露出多余的qíng绪来。

  等终于乘车出宫后,他第一句话就是问幕僚:“确定万无一失?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吗?”

  幕僚自然知道近段时间的度田风波,但他仍然认为欧阳歙多虑了。

  “陛下刚刚立国,如何能对抗庞大的巨富重臣集团?

  即便是遣吏去查问,又有人敢真动您吗?”

  欧阳歙也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了,他笑了笑,神色舒缓了些。

  然而,这世间永远不缺拿命来博上位的人。

  昔日,主父偃半生受尽冷嘲热讽,等终于引起武帝注意后,立时就下定了以卵击石的决定。

  他上推恩令,他查纠诸侯王的罪行。

  他不怕死,只怕死前什么都没有得到过。

  很显然,刘秀身边也有这样的人。

  犯罪的人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让他们兴奋不已。

  因为,这意味着丰厚的回报!

  刘秀身边的近臣到达各地后,拒绝一切贿赂和说清。

  本着这样的铁血无qíng,近臣们很快便发现了度田过程中的诸多问题。

  地方官吏在执行度田诏令时,多不平均,或优饶豪右,侵刻羸弱,已经失去了度田的最初目的。

  特别是陛下指示必须格外重视的河南、南阳两地,田宅逾制更甚。

  最叫人意外且兴奋的是,他们还揪出了大司徒欧阳歙来。

  欧阳歙在汝南郡长任内,竟然测量田亩作弊,贪污千余万钱。

  证据一拿到手后,哪怕是一心要摸出大鱼的近臣们也为之愕然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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