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是一国王城,可若是和常安比显然还是差的太多。
母亲笑了,语气温柔。“既然你们姐弟俩都愿意去,那阿母就好生考虑考虑吧。”
郭圣通知道此去几乎称得上阖家搬迁了,母亲自然不能如此轻易地下决定。
她起身道好,“那我先回漆里舍去了,晚饭时再过来。”
母亲叫住她,“晚饭想吃些什么?”
自从郭圣通和弟弟郭况在母亲这里用饭后,母亲在吃食上就很是上心。
郭圣通想了想,“有新采的韭菜、荠菜、竹笋吗?要是有的话,和小牛ròu一起炖了。”
母亲想着她爱吃鱼,又道:“你大舅母早上叫人送来了几条鲟鳇鱼,清蒸还是炖来?”
鳇鱼极其鲜嫩细腻,骨脆而香。
“自然是清蒸了。”郭圣通笑道。
从锦棠院出来后,阳光正好。
因着chūn光乍现,寒冬腊月里萧瑟孤寂的亭台池榭重新焕发了活力。
府中的侍女们闲下来都三五结伴地在院中描花样子,郭圣通很喜欢这样生机勃勃的感觉,便下了回廊,穿庭而过。
糙色青青柳色huáng,桃花历乱李花香。
一路行来,风景越来越好。
锦棠院之所以以棠为名,便是因着院中湖心亭旁的足足有三亩地大的海棠花海。
但见栽下的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木瓜海棠、四季海棠全都悄然漫开了花晕,映衬着密密麻麻的绿叶看来,真是一片红光扑面而来。
偶有微风徐来,那花海便也轻轻地dàng漾着。
轻盈的蝶在花丛见上下翻飞着,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郭圣通一路行来,见着不少在花树旁闲聊说话的侍女家人子。
羽年不知何时摘了朵花簪在耳边,见得郭圣通发现了冲她直乐,便笑着伸手在花枝上折了一朵开得最艳的往郭圣通头上戴。
“女公子也戴一朵吧,这海棠花虽没什么香味,可着实好看的紧。”
郭圣通笑着低头任她戴了,打趣她道:“这是偷花贼想拉我下水呢。”
主仆俩都笑了。
羽年忽地道:“那不是孙管事吗?”
郭圣通循声望去,果见母亲身边最得重用的孙宁正由红玉引了急匆匆地从回廊上穿过去。
隔得有些远,郭圣通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qíng。
可他们俩走得很快,直到消失在郭圣通的视线中也不曾说什么话。
显然是有什么急事。
郭圣通想到前些日子建兴帝下的三十取一的税令,心下不由一紧,不会是又出了什么事吧?
她本想折回锦棠院中去看看,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真有什么事,母亲又不是拿不出主意,她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说不得还瞎添乱,还是晚上问问母亲吧。
羽年的父母兄长都在府中的商铺做事,见此qíng形心下也没来由地有些担心。
主仆俩都没了赏花闲游的兴致,于是便上了回廊往漆里舍中回去。
下午的时候,羽年告诉郭圣通她兄长白雄说没听着还要抽税什么的,府中铺子的生意也还算顺利。
主仆俩都松了口气。
郭圣通心想,那既不是公中的事,便是私事吧?
晚上的时候她问母亲,母亲告诉她是孙管事的父亲生了病来向她告假。
郭圣通哦了一声,心想果然是这样,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过头去和弟弟嬉闹后,母亲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黯然。
等郭圣通回漆里舍后,母亲刘旻愣愣地发了好一会呆。
她的目光久久地凝住在那一晃一晃跳跃着的烛火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泥塑。
白茫茫的月光绕过栏杆,映照在窗纱上,灯火渐渐熹微。
眼看着夜深了,绿萱便上前劝道:“翁主该歇了。”
刘旻没有应她。
许久之后方才轻声地道:“你们的嘴都得严着些,万万不能叫桐儿和况儿知道。”
红玉同绿萱心下一凛,肃然应是。
刘旻又望着刻漏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这会孙宁应该已经出了真定城了吧。”
红玉和绿萱都不敢接话,刘旻也不需要她们回答。
刘旻长长地出了口气,绽开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天下就是再大,也决计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跑又能跑多远?
这次我要亲眼看着他死,看着他被千刀万剐地受尽痛苦而死。”
她的语气一如以往地温软,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人忍不住心下一颤。
尤其是那淡淡的笑容和眸光中充满的狠戾痛苦,更叫人后背都冒出寒气来。
红玉和绿萱却没有半点害怕,她们的眼中都不知何时浸满了雾气,望向刘旻满是心疼。
刘旻笑了。
这一次她的笑容灿烂了许多。
她道:“有什么好哭的?现在他是我案板上的鱼ròu,该是他哭才是。”
☆、第六十章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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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的天穹渐渐澄明,蓬松柔白的云在微寒的风中流动着。
云层jiāo错的fèng隙,依稀还可见得还没落下的残星。
已是卯时二刻了,天该亮了。
曙光一点点地浸透寂静的天地间后,鸟语人声旋即便跟着活泛起来。
几乎是一晃神的功夫,金灿灿的日光便照满了庭院。
郭圣通这天起得很早,她下榻取过月白色妆花褙子披上,趿拉着丝履到了窗前推开窗。
清新的风带着些日光的温度和花香味,叫人神清气慡。
羽年步伐轻快地走进来,一面利落地挽起垂着的帷幔,一面同郭圣通说话:“昨日新送来几条襦裙,有一条水绿色描边提花的婢子看着又素雅又大方,还有一条石榴红云锦纹的瞧着就明丽,婢子叫人取来给您看看吧?”
郭圣通点头,随羽年去安排。
她如今对衣裳首饰什么的并不是很上心,但又不好扫了羽年的兴致。
等衣裳来了,她便随手指了那石榴红的襦裙。
羽年和常夏服侍着她穿好后,都夸好看。
郭圣通望着齐人高铜镜中被一袭红裙映衬的眉目发光的自己,兴致却不是很高。
她笑了笑,转过身跪坐在梳妆台前道:“梳头吧。”
不知怎地,她如今对吃穿上不像从前那般挑剔了。
母亲夸她懂事,她开始也这么以为。
但她渐渐发现她还是挑剔,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不是最好的,什么不一样呢?
她怎么会这么想呢?
她母亲是真定翁主,她舅舅是真定王,她想要什么样华美jīng致的衣裙会没有,为什么还会觉得入不了眼呢?
郭圣通心下好笑地想,莫不成那梦做的多了,真把自己当成了太后?
她洗漱梳妆后,由羽年服侍着往锦棠院中去。
chūn光越来越盛,huáng灿灿的迎chūn花、玫红色的山茶花、纯白色的玉兰花、淡粉色的桃花、紫红色的紫荆花全在阳光下静静地开着。打眼望去,宛如一片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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