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饼比榆钱饼jīng细一些,外白里紫,晶莹透亮,一口下去便能尝到里头流淌着的花蜜,像吃汤包似的,却是没有半分甜食的腻味,而是让人忍不住一口两个接着吃。
小姑娘脸皮薄,即使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也没有肆无忌惮,最多只是因为喜欢甜食而多吃了一个藤萝饼就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答话了。
“姑姑这些年可还好?”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姑姑在出嫁前对他这个大侄子还是有几分亲近的,甚至看不过去呆愣懦弱的侄子被二房的林二戏耍,多次隐晦向林父劝说别让他跟二房的人走太近。所以这会,林大少爷还是拿出几分耐心来跟眼前的小姑娘话家常的。林二爷都没这待遇。
“娘身体这些年一直都好,就是想念娘家这边的亲人,逢年过节心qíng难免受影响几日。娘听说表哥同二舅分家了,又搬到这乡下来,很是担心,让我来探望表哥。”
“分家不过早晚的事,谢过姑姑了,我这里一切都好。”
“如此便好。如今表哥搬到了姜庄,倒是同我家住的近了,娘说兄长往日对我家多有扶助,如今大舅走了,娘亲始终记得,想着往后两家不妨多些走动,也好重续以前的qíng谊?”
“这是自然。”林芙萱在心里舒了口气,娘亲这会总算得偿所愿了。这大表哥看上去不好接近,但是心却是个软的。
两人jiāo谈间,门外进来一个满手是泥,灰头土脸的小孩。见着大哥在,立马就背着小手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林葳蕤看他一眼,说:“去洗赶紧,过来吃点心和见你表姐。”
刚从外头野回来的熊孩子立马就低着头腾腾腾往楼上跑了。
林芙萱瞧着那孩子跑上去的身影,问道:“那就是小表弟吧?”
林葳蕤点头,林芙萱又道:“叫什么名字呢?”
林葳蕤可疑地顿了片刻,还真没注意过便宜弟弟叫什么名字,正想答不知道,洗赶紧手和脸的小孩就下楼来了,走到两人跟前轻轻地叫了一声大哥和表姐。
尴尬的林大少便顺势让小孩吃东西,然后转移了话题,瞧着她的衣裳,随口道:“你可是在镇上的中等学校念书?”
“是的,不过跟表哥是万万不能比的,表哥学识渊博,听闻从前还是京师大学堂的学生。”
“只是死读书罢了。”也是,从前的林家大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那死读书的脑子了,人qíng世故统统不懂,活像是三魂六魄只留了这一魂。要不怎么会争取到公费留学的名额呢?就算后来清廷被推翻了,索xing那时候的林葳蕤已经今非昔比了,也好歹顺顺当当地修了两个学位归国。
林家表小姐拿着点心,心qíng明朗地走了。
这头林家兄弟正在面临一个尴尬的局面。
“有人给你起名了吗?”
小孩子怯生生地抬眼看大哥,然后摇了摇头。没有,从来没有,出生爹刚走,娘嫌弃,跟人跑了,旁人只叫他小杂种,自然没想过给他起名字。
林葳蕤听完,上楼去,小孩看着他的背影,想追上去又怕惹他生气,不知道大哥这是何意。林葳蕤下来的时候手中拿了本字典和纸笔,递给他,“那你想取什么名,自己翻字典找。”
小孩子接住,看着眼前厚如砖头的字典,翻开来,果然,仿若天书。
林葳蕤看他半天没翻一页,瞥了眼,问他:“找好了吗?不过,这一页的字词不太好取名。”
小孩踌躇半天,拿着笔,在纸上歪歪斜斜写了三个……符号。是的,在林葳蕤看来,这就是三个符号,两个木,两个糙字头。
林大哥一言难尽,“你想叫这个?”
“大……大哥……我不识字……”
今天屡次失策的林大少爷:……
“大哥帮我取名可……可以吗?”
林大哥拿起画了符号的纸,盯着想了十秒钟,最后提笔,在旁边写下——林蓁芃。
其叶蓁蓁,芃芃其麦。
多年后,林蓁芃在诗经中读到这两句诗的时候,才读懂了大哥对自己的期许,愈发看懂了那人的面冷心热,毕竟彼时的自己对他而言,不过一个累他名声的私生子。现在还小的他,只是高兴自己跟大哥一样,有了同样的姓,同样的偏旁。虽然这两个字尤其是蓁这个字,笔画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实在太多了。
看着纸上小孩在旁边仿照自己写的扭扭曲曲完全看不出叫什么的三个字,难得沉默,“明天起每天写一百遍这个给我看,直到你写的字能看为止。”
小孩,不,现在应该林蓁芃,红着小脸,点了点头。
取名完,林葳蕤又说道:“明日送你去上学。”连有字典都不识字,这种文化水平估计只能读幼儿园,不过想来这年头没有幼儿园的,只有收留孤儿的育婴堂,只能勉qiáng送去学堂为难老师了。小时候自己翻遍字典识字,给自己取了个一眼就看出很有文化水平的名字的林葳蕤暗暗想。
林蓁芃于是大胆问道:“是像刚才的芙萱表姐一样,穿着校服去学堂读书吗?”
林大哥点了点头,林小弟瞬间眼睛都亮了,嘴巴两边的小酒窝再次重现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林葳蕤:取什么名好呢,这个吧,笔画多,别人都不认识。
众人:啊,这人的名字好复杂啊,怎么念来着,一看就很有文化!
来,大家跟我念,林葳wei(一声)蕤rui(二声)
林蓁zhen(一声)芃peng(二声)
第10章 壬子年谷雨·chūn种忙
林四夫人这几日心qíng甚好,脸色红润,莲步都走的轻巧,“该吃饭了,慕英,去书房叫你爹出来吃饭了。”
从廊下经过的林慕英应了一声,又带着期冀问道:“娘,今天还有那种绿色小团子吃吗?”
“说了那叫青团,今天青团是没得吃了,蕤蕤那孩子特意给我们送过来的糯米粉已经用完了,要吃也得等到他地里种出来才行。”
林慕英显然十分失望,“我也听说大哥要亲自在田庄那边指挥chūn播,不过靠谱吗?大哥从前可从未碰过这种田舍汉才gān的事qíng。我还以为爹是开玩笑的。”
林四夫人倒是很有信心,或者说她天xing里对孩子们的能力都挺乐观的,“那孩子是个厉害的,你且看着吧。”
这会林四爷也从前院书房走了过来,一家三口入席。家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林四夫人吃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家侄子送的两瓶酒水,当即兴致高昂地吩咐底下的人去库房取来。等过了会,来回话的人却是说,那酒被四爷取走了。
边上的四爷也奇怪,想了想,才拍着脑袋对爱妻道:“阿英实在对不住,我前日赴那新任都督上任宴会的时候,走的匆忙,估摸着挑礼物的时候,错手拿了你那酒塞礼物堆去了。”
“倒是可惜了,蕤蕤做的东西,肯定非凡品。”林四夫人也不好怪他,只在心里遗憾了会自己没口福也就揭过了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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