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都是早已成名的角儿,在家享儿孙福,轻易不出山,如今竟都齐聚在了这太和殿内,再次给年纪轻轻的后生再次做起了配角。若是那梨园行里的人这会来看了,估计也得大吃一惊这阵容,就连其他虾兵蟹将都出从京城最负盛名的戏班子也就是原小岚自小长大的如意班里jīng挑细选出来的,可谓是为了这一出演给皇帝看的戏煞费苦心。
这会也换好了衣裳的元老先生顶着一张大花脸,边瞧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边走来,“别说小岚你将这行头一改啊,这不仅穿着方便连人都显得更jīng神了,倒像是把行头上的腐朽味给去掉了。就连这妆容,也是格外有看头,后生可畏啊……”
原小岚扶着老先生,半点不敢居功,“老师过誉了,您不怪学生改了老祖宗的东西就好。”
元丰老先生摆摆手,止住他谦虚的话,“你这思想是对的,我们这代人已经老了,只能抱着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作为老本演,但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一样,年轻人的脑子活得很。我看呀,只要这戏的魂在,传统的jīng髓尚存,怎么改都不为过,时代在变,戏也得变,总要将戏往好看处改,要不,这看的人只会越来越少,大家都去看洋人的文明戏了,京剧不得玩?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这都是从哪处得来的点子?”
“不瞒老师,这些都是我参考了奉天的文明戏和他们的新式舞台改良的,我学那洋人的灯光、化妆和服装设计,想要取他们的长处融入到京剧里头,不得不说,过往的戏足够好听,但不够’好看‘,洋人的文明戏可比京剧好看太多了。”
“说的有理,你本就是个天赋极高的孩子,果然……”
“这当中还多亏了我的好友葳蕤的点拨。”
元老先生想了想那位跟奉天大帅关系亲密的年轻人,带着些敬畏感叹道:“那也是位厉害的后生啊……”
原小岚深以为然,在他看来,就没有林葳蕤不懂之事,听闻连一开始惊艳了客人的jiāo响曲便是他和何思傅先生商量出来的。
元丰轻拍了拍他的肩,“别想了,听这调,该到你上场了,去吧,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原小岚库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该把自己当骡子还是当马,只能点头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道具,撵着衣角,摇曳生姿,在琴师加快的二胡中,粉墨登场。
华丽的舞台上,一道追光随着台上一英俊bī人的小娘子从远处而来,小娘子姓穆名桂英,平日里刀练兵戈,深通战策,由是在这穆柯寨中声名赫赫,如今啥也不缺,就缺一个如意郎君!穆桂英闲来无事同随从一起去打猎,上马she雁的动作一气呵成,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岂料的,途中遇着了一白面俊俏小生,穆桂英看上了想要掳他回山寨,两军阵前,马上的小娘子媚笑地调戏:“这一员小将真不错,细听奴家把话说。龙木事儿全在我,你我一同上山坡……”
台下,于左棠率先叫好:“这眼神儿漂亮!俏而不làng,不愧是梨园岚后!”“好!”
这可不是客气地奉承,台下诸位先生们也纷纷叫好,有些资深票友甚至下意识地摸向手边,发现没有花生米,才恍然惊觉这会可不是在可以放松休闲的戏院头呢。
实在是他们都没想到,原来这旦角还能这么玩?从前梨园的四大行当中,除了个别曲目,“旦”这一角从来都不是一场大戏的主角,不怎么受重视,漂亮的打戏全在其他角色身上。他们通常都是往台上那么一站,咿咿呀呀地唱词,偶尔有一两个小动作,都是袖子摆动的细微动作。角们重在唱功,这也就导致了票友到梨园去,通常都是叫上一壶茶水和一碟子花生,往台下的椅子上一靠,就闭起了眼听起了戏。老人常说听戏而非看戏,这就是缘由。所以原小岚方才才会说,从前的戏好听,但不够好看。
初出茅庐的原小岚之所以名声大噪,除了他戏唱的好,嗓子得天独厚,还因为他脸上和身上的戏好,台上的美人一皱眉一瞪眼眼底都是戏,大家听戏也爱看他。万万没想到,今日这戏不仅演在了眼角眉梢上,整场戏下来,娇俏的小娘子手上的功夫更是半点不马虎,各种漂亮打眼。就连身旁的小将丫鬟们的动作,都跟在跳舞似的,齐整赏心悦目又不失原本的韵味。据后来的人回忆,若说从前的戏是静的,端着的,即便是动也是提线木偶的动,那么自原先生之后,这戏便成了水墨画里游动的锦鲤,灵活亲切。
这可是原小岚第一次唱武戏,但是他的动作一点都不矫揉造作,反而gān脆利落,就连那调戏郎君的姿态都惟妙惟肖,不显半分**之态,令人不禁拍手叫好。
看上的小郎君不从,小娘子穆桂英索xing便抢,两军对阵,锣鼓震天,那阵仗好似千军万马来,原小岚一连串花哨的动作半点不带盹地同人打下来,衣角翻飞,眼花缭乱,直看得人慡快振奋。观众席再次爆发出滔天的叫好声。
在这时,基本上稍微跟文化界沾点边的人都爱听剧,就连那些军阀出身的大帅小帅也有好这口,所以基本上都能听出名堂来。
这无疑是一场绝无仅有的美食和艺术上的盛宴。一场宴会,让所有人记住了有凤来居,也记住了梁祝和原小岚这两个名字。宾客们乘兴而归,主人面上有光,实乃皆大欢喜。
闭幕后,原小岚亲自恭送几位老先生,临别前,元老将他叫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有些踌躇,“小岚,你老实同师父说,你同那陆六爷是何关系?”
原小岚不明所以,“这……应当算是朋友吧。他助我良多。”无论是在奉天还是在北平。
老先生恍然,笑道:“原来是这样,小岚,为师有一事,困扰许久,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当同你说。”
原小岚突然心头一跳,自觉这事同那人有关系,“老师请讲,学生听着呢。”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必你还记得,你初到奉天的时候,为师怕你不适应,带着人给你搭了戏。”
“自然记得,老师的恩qíng,学生没齿难忘。”
元老却是摆了摆手,“非也非也,小岚。当日我其实并未收到有凤来居的请帖,而是某一日有一位自称是陆六爷下属的小哥到我府上,说是愿意支付重金,请我北上奉天助你一臂之力。”
原小岚全然愣住,完全没想到这中间还有一出转折,竟又是陆六爷再次暗中帮了自己。
元老撸了一把假胡须,“你是我的学生,之前是我觉得你即便是在不熟悉的奉天,也应当能有所作为。不过连外人都比我这个做师父的关心你,还想动之以钱,委实是瞧不起我,我这bào脾气一上来啊,就把人给骂了一通,后来冷静下来还觉得有些后怕,毕竟这当兵的,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们了,没想到隔日,这大名鼎鼎的陆六爷竟是亲自上门来同我谈,那之后,也是他重金聘请了那几位还有点余威的朋友,才有了奉天大剧院那一出。对了,那剧院老板也是陆六爷的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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