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láng环视在座各位兄弟,问道:“弟兄们有什么好主意吗?”众人沉默不语。
最外围一个小头领眼珠转了转,突然扔下一个重磅炸弹:“我听说,姜庄那边有户姓林的人家,也是个大地主,今年收成田里收了近百吨粮食,全是稻米。”
众人哗然,都是面朝大地背朝天出身的,自然知道这个粮食数多惊人,二当家结巴道:“这,这得多少米啊,够多少人吃了!”
其他人也咽了口水,难以置信:“今年到处都是旱灾,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收成?”
这位头领姓姜,名军,是姜庄人,在外游手好闲时恰逢白láng起义,兼之痛恨富人锦衣玉食他却给人当奴做牛做马还挣不了几个钱,便假做受害百姓投了绿林。后来投诚的人越来越多,他这个元老竟也混成了小头目,又因着抢粮的时候冲锋陷阵最不要命,所以最近被提了上来做了头领之一。白láng见他这么一说,也追问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军将自己从要好的娘们那得到的消息全盘托出:“那姓林的地主听说是个海外留学回来的,哼,都是百姓身上的吸血虫!他手里头有洋人的改良种子,所以种出来的粮食产量自然比普通的粮种高!”
他又做忿忿不平状:“这种崇洋媚外的所谓上等人,拿着从我们身上压榨的血汗钱去巴结洋人的大腿,现在回国了,指不定又如何剥削底下的农民了。大当家,不如带几个弟兄,去劫了那家人的粮仓,那么大一笔粮,到时候除了分给姜庄的乡亲们一些,留下来的也够我们度过这个冬天了。”
白láng皱眉沉思,其他的头领却是都开始意动,毕竟是那么大一笔粮食啊!在弹尽粮绝的此刻,不亚于雪中送炭,焉能不动心?
二当家是个嫉恶如仇、冲动的xing子,每次就数他杀的地主最多,此刻他也劝说白láng:“大当家,那姓林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就抄起家伙和弟兄们做了这一笔!好叫大伙过个好年!”
白láng不同意:“这不妥当,我们并没有听说那姓林的人家鱼ròu当地百姓的传闻,怎么可以糙率将人定了罪,若是就这样上门抢了人家的粮仓,这样我们与那些无恶不作的土匪又有何区别?”
他看着众人,知道从揭竿而起到现在众人见到了太多朱门酒ròu臭路有冻死骨的惨剧,血气沸腾,又太过胜利,所以此刻一听到有地主屯着大量粮,便将之视为盘中餐,这种想法很危险。
白láng为起义军的未来感到忧心忡忡,担心以推翻压迫劫富济贫为初心的弟兄们最后会变成危害乡里的毒瘤,到时候失去了民心极有可能墙倒众人推,大家都没好下场。但是显然这种担忧,已经垂涎yù滴的诸位头领无法得知。不过也好在白láng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几番好言相劝,好歹将人稳住了。
他提出明抢是断断不成的,不过可以跟那位林老爷借粮,等熬过了这个冬天再来做打算。众人倒也勉qiáng同意了。
林葳蕤回到小别业,进门之前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阿福那叫一个担忧啊,“大少爷!您这病qíng又加重了,我给您去请个大夫吧!”先前阿福也提出来了要去请大夫,结果被自家少爷断然拒绝了。
谁也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大少,平生极其不喜看医生,能不去医院,则不去。按他的说法,医院里和医生们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只会呛得他病qíng加重。
可这会都病成了这样了,谁还理他喜欢不喜欢,阿福赶紧跟阿七道:“快去镇上找杏林馆请最好的大夫来!”回头又想这大少爷是个先进先生,可能比较习惯西医,又改口:“还是去医院里请位洋医生吧,不差钱。”
阿七点点头,赶紧去了。林葳蕤此刻头重脚轻,眼前花的厉害,眼睛瞪人都没力气,也没了劲去计较他们yīn奉阳违。
待洋医生来了,一量体温,好家伙,三十九度!可别把人烧坏了,好说歹说,给林大少爷架吊瓶输了液,还喂了药。
平日里怒时横眉冷笑,让人完全不敢直视的矜贵公子此刻虚弱地躺在chuáng上,脸色cháo红,头上贴着湿布巾,胖婶便给他换上凉的布巾边念叨:“大少爷你就是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还往外跑。我看啊,就得有个小媳妇来管着你,你们男子就是不知轻重……”
林葳蕤头疼着,喉咙嗓子眼都难受,旁边的人一个两个还碎碎念,跟念经一样,还扯到了娶媳妇上,他沙哑着声音,不耐烦道:“要造反了啊你们,吵死了,都出去。”
见他生了病脾气越大,众人面面相觑,只得顺着他都出去,关上门,在门口注意听着里头的动静。林葳蕤原本是想到小dòng天去,那里总会让他更舒服些,但是碍于门口那些预防着他不测时刻都要冲进来救驾的人,只好无奈作罢。
真是太不会看脸色了,这些刁奴!
这还没完,等睡过了一会,病qíng没有好转,偏偏此刻天色昏暗,还有人趁着夜色登门拜访。
阿福听门口两人亮出名号,又瞧清楚眼前被刊登在官府榜上的两张脸,登时吓得腿软,推开主卧就冲到大少爷chuáng前,“大少爷!不好了!那帮土匪上门了!”
林葳蕤没有再睡着,不过也被他的动静吓得半死,坐起身来,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是我的手下不能打死他”,然后抄起手头的枕头堵住了他的嘴,“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天大的事!”
阿福嚷嚷完,看着此刻的大少,咽了咽口水,咋,咋这大少爷比门口那些土匪还像索命的阎王呢?
“白láng起义军的大当家和二当家,不去跟政府军杠,上我这gān什么?”林葳蕤低头思索,然而浑浊的脑袋此刻并没有好的猜测,只好道:“扶我起来,我去会会传说中的大英雄。”
尽管有病在身,招待客人,林葳蕤仍旧换了身妥帖的西服,因为生病惧冷,又在外头加了件长一点的大衣。墨发冷面,白玉无瑕,抿着薄嘴,那双丹凤眼直直地望过来,给人一种不可直视的冷艳之感,高不可攀,不可亵玩。
在客厅里等人的白láng二人见到从二楼盘旋而下的林大少第一眼时,心头各自一颤。老一辈常道读书人周身自有一种与泥腿子不同、难以言说的气,当时不信,今日方领教,的确令他们这些糙莽人士自惭形秽。
第45章 壬子年霜降·顶头枪
“久闻林先生大名, 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白láng见他下楼来, 起身要与他握手。这一刻,他还有些庆幸,今日为了来见这位海外留洋的先生,自己还特地穿了一身西服,在眼前这个处处透着jīng致、矜骄的贵公子面前不至于太过落下风。
谁知林葳蕤这会正病着呢, 脾气正是最大的时候,谁来惹他他挠谁,还装往脸上下手。此刻也不耐烦在两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面前装绅士,他直接无视两人, 走到米白色布垫子的沙发上坐下,沙哑着声音对身旁的胖婶道:“给我泡一杯花蜜水过来。”
白láng和二当家主动伸手却被人家打了笑脸人,白láng虽也有些不满,但也知道起义军在他们这些地主心中的形象不好,况且自己于眼前人又是陌生人,所以不虞也不至于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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