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也许,这八字谶语开始发挥它可怕的法力了。
哈达完了。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
除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现在心qíng很不好,用愤怒二字难以形容他的心qíng,确切的说,那是一种悲愤却又不得不屈从的憋屈。
在他率兵攻下哈达城,杀死孟格布禄的时候,大家都认为这块地盘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可是让努尔哈赤在辽东独大,不仅是叶赫部不愿意看到的事,也是大明不愿意看到的事。
明朝勒令努尔哈赤退出哈达,扶持孟格布禄之子武尔古岱为首领贝勒。
整个哈达城乱了!努尔哈赤称病迟迟不露面,城内杀戮抢掠四起。
他就这么躺在chuáng上,足足养了五天的病。
第五章 有美重归(2)
第六天,在哈达新任首领武尔古岱客气的再三挽留下,努尔哈赤带着他的勇士们离开哈达,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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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满一大早天没亮便出了门,直到晌午时分才回来,回来时牵着一匹马还有代善的整副铠甲箭囊,以及几件被血污糟的破烂衣裳。
李佳氏刚用了汤药,结果包裹一解开,在看到沾满已泛成红黑色血迹的衣裳时,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撞,浓烈的血腥气冲得她胃里一阵翻涌,哇的声把喝下去的药汁尽数呕吐出来,直吐的满嘴酸苦,仿佛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作死呢!”苏宜尔哈气得恨不能一脚踹上去,冲尼满嚷道,“谁让你把这些东西拿到福晋跟前来的!”
尼满慌神道:“奴……奴才也不知道包裹里的是这个。”
李佳氏吐空了肠胃,眼泪沤在眼眶里,喑哑了声:“二爷人呢?这衣裳是他出门前我亲手替他收拾的,如今烂成这样了……”她拎着破烂的衣角,“这是刀砍的痕迹吧?那么多血!二爷究竟怎么了?尼满!”
“二……二爷……”尼满说的结结巴巴,一边说一边偷瞄苏宜尔哈。
李佳氏哪还有不明白的,气道:“你们还敢瞒着我!”
苏宜尔哈扑通跪下,尼满急道:“不是奴才成心要瞒福晋,二爷、二爷的确是受了伤,可是……可是已经无大碍了。”
李佳氏只觉得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方才心一直往下坠,只觉得天昏地暗,若非qiáng撑着,只怕早昏厥过去了。
“你没骗我?”
尼满像是要哭了:“奴才哪敢拿爷的生死大事骗福晋,爷的伤已经大好了,真的无碍。”
苏宜尔哈也劝道:“福晋您顾惜着点您自个儿的身子啊!”
“那,爷,现在人在哪?”
“爷……他……”尼满神色有异。
李佳氏从chuáng上翻身下地,踉踉跄跄地走到尼满跟前,手颤抖地指向尼满,高声道:“说!一个字都不许瞒。”
“爷陪着哈达的萨茵格格逛……逛费阿拉城。”
“萨茵?哈达……”
苏宜尔哈看主子脸色古怪,一脸的似笑非笑,吓得她顾不上扶李佳氏,急忙跑门口冲门外抱着小阿哥的rǔ母拼命打手势。
“哈达孟格布禄的女儿萨茵格格,她说自己是爷的俘虏,那就是爷的人,死活要跟爷回费阿拉。”
尼满说话间,苏宜尔哈已将小阿哥抱在怀里,急匆匆地将襁褓往站立不稳的李佳氏眼前凑。
“福晋,福晋,您看看小阿哥,小阿哥……”她想说孩子哭着想额涅,可是怀里的小阿哥半眯半睁着眼,安静得用舌头舔唇,不哭不闹。“长得多乖巧。您看看,福晋,小阿哥……”
李佳氏的目光果然被儿子所吸引,但她望着孩子的小脸半天,嘴里却是呢喃着:“哈达的……首领的女儿?居然不是她?这是嫌我不够贤惠么?我怎么碍了他们的眼了?哈达的格格,身份那么尊贵,就能比我更顺他们的意吗?”
第五章 有美重归(3)
苏宜尔哈见李佳氏神色不对劲,狠狠心下手掐了孩子一把,小婴儿愣了会儿,小嘴撇了下,又撇了下,方才张大了嘴哇啦哇啦大哭起来。
李佳氏瞬间回神,动作迅速地将孩子搂进怀里:“哦,哦,我的小乖乖,不哭,不哭……”低头轻柔地亲吻孩子的额头,“是额涅不好,乖,不哭,不哭,额涅在这里,额涅在这里……”
苏宜尔哈偷偷背转身擦去眼角的泪痕,扭头扯出大大的一个笑容:“福晋您快回chuáng上躺着去。萨茵格格远来是客,来家里您可得好好招呼才是。”
李佳氏抱着孩子躺回了chuáng上,激dàng的心绪慢慢平复过来,小阿哥止住了哭声,平躺在chuáng上,闭着眼吧唧着小嘴儿。
李佳氏眼神温柔地凝视着儿子:“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慢慢扭头看向尼满,这时的她脸色虽然仍是略显苍白,但神态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端庄,“起来吧,你也辛苦了,回头去把爷的行李归拢好。”
尼满磕头:“奴才不敢称辛苦。”这才起身。
李佳氏又吩咐苏宜尔哈:“去吩咐灶上的厨娘,今日有客来,倒是不拘一日两餐的旧例,让她现赶着做些爷爱吃的膳食来。”
“是,奴才这就去。”
苏宜尔哈和尼满离开后,李佳氏又逗着孩子玩了会儿。小阿哥虽然出生没多久,可平时哭闹的很少,rǔ母很是省心,对这孩子的喜爱不由又多了几分真心。这时见李佳氏将食指伸过去任由小阿哥小小的五根手指捏住,不由笑着上前凑趣道:“奴才从来没见过比小阿哥还讨人欢喜的孩子,福晋可给小阿哥想好了名字?”偷眼斜觑,又小心翼翼地补了句,“其实不打紧,随便取个贱名先叫着,这是老话儿,寓意好养活。”
“你有心了。”李佳氏不咸不淡地说,将小阿哥抱回给rǔ母,“我不是那等刻薄的主子,你好好替我养着阿哥,养的好,用了心思,自然记你一分功劳。就是小阿哥将来长大,懂事了,知道是吃过你的奶,也会念你一份qíng。”
rǔ母大喜,若非抱着孩子不方便行礼,她这会儿早跪下磕头了。她原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家生子,也不是主母娘家的家生子,甚至连二辈奴都不是,只是家里穷,她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家里实在养不活那么多人,夫家不舍得卖了孙子,便让她男人卖了她。卖过来时她还没给小儿子断奶,原还惶恐不安,生怕自己体质弱gān不了重活,没想到买主为的就是让她奶孩子,这活是她gān熟练的了。虽然主人家身份尊贵,可难得的是家主脾气温和,从未见他跟家中奴仆说过一句重话,平日里见了都是笑眯眯的和善样。掌管家事的主母比起家主虽然严厉了点,jīng明了点,不过相处下来便发现其实是个非常明理的,只要不忤逆犯错,把差事做的好了,还能时不时的得主母赏赐。
卖身进来后,她不仅得了月例工钱,还因为要奶小阿哥,吃的比一般人都要好,这种日子根本不是在家时敢想象的,真真儿是掉进了福地。她那婆婆上门看她时,发现她养胖了,还羡慕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