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尔赫正浮想联翩时,对面的阿木沙礼也正在暗暗打量她,见其一副似有所思,且面露怯意,不由莞尔一笑。此时此刻,阿木沙礼的脑海里正不停的翻腾着欣月曾经唠叨过的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疯言疯语,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秘密,其实颇为见不得光的。
阿木沙礼回到家时心qíng陡然变得愉悦起来,这样的好心qíng自然瞒不住人,门莹数次想张口问,又怕惹主子不高兴,所以只是端了茶在一旁伺候,眼睛小心翼翼的扫描着。
待到国欢回家时,阿木沙礼已回复了常态,只是她此刻心里拿定了主意,自然就不复前几日那种乌云压顶的气势。这般谨小慎微的变化到底还是瞒不过国欢的眼,不由笑问打趣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喜事?”她歪着头笑,露出一个俏皮的表qíng。jīng心养了那么久,虽然没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可现在的气色也远比去年qiáng出许多。“隔壁有喜事,不过你若是想要,我便去求了郭罗玛法,也给你再聘一门亲……”
她的话还没说完,嘴唇上一冰,已是被国欢的一根手指点在唇中央。
国欢眉眼带笑,目光深邃:“你舍得把我分给其他人?”
阿木沙礼似乎没料到国欢会突然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微微一愣,头往后略仰,避开他的手指后,轻笑:“我有什么舍不得的,男人三妻四妾的不是很正常么?”
国欢眉心不可觉察的略微一蹙,脸上笑容未曾收敛,依据柔声问道:“当真?你就一点儿都不介意?”
阿木沙礼颇有不耐回答这种无聊问题的冲动,可只不过瞬息之间,她已转了念头,冲着国欢嫣然一笑,撒娇般的抓着他的袖子,同时巧妙的避开了他的手指:“哼,你以为我真的会让你娶三妻四妾么?你有我一个还不知足?你可不许学八舅那样,要学就学七舅……不然我可不依!”
第二十六章
国欢面容勉qiáng,险险维持不下去。
这个傻丫头,换做旁人大约真的被她糊弄过去了,可他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哪里看不出她内心那点儿真实的想法。
一开始的反应说的才是真话吧!
后面的,不过是作戏一般演给他看的。
心口一阵阵的纠疼。
国欢嘴角微微抽搐。
无论是真话也好,假戏也罢,都仿佛是对他的一种变相摧残。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抬起手来。她依旧像只小猫般伸着爪子,可爱娇俏的挂在他的袖口上。
“阿木沙礼……”他喟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敞开她的心扉?
“海兰。”她撅着红艳艳的嘴唇,对他说,“要叫我海兰……”她似乎有点儿生气,发着小脾气,刁蛮又可爱,“我都跟你说了几十遍了,以后我要改个名字叫海兰,你怎么老记不住的。”
“呵呵,是我不好。”他轻柔的道歉。
面前的她,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触碰不到。
她撒娇,她任xing,她娇笑……如果这一切都是她的真实表现的话,他会觉得真心快活,无与伦比的满足。
可是,明明都是假的。她的眼睛里空dòngdòng的什么都没有。
海兰,哈达的榆树。
“海兰……”他试图伸手轻拥她。
“嗯。”她没拒绝,可是环住的肩膀在微微发颤。
“我们,生个孩子吧?”
肩膀坚硬,肌ròu紧绷。
她没说话。
他也没再追问,只是轻轻的,满是爱怜的抱着她。
她还是那么瘦小,好像这几个月的锦衣玉食,完全没让她多长出一两ròu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笑声如铃,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她说话时,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于她声音的震颤。
“好呀。”她愉悦的回答。
他放开她,抓着她的双肩,两人面对面的互相凝望。
他试图从她脸上发掘出希望的萤火之光来。
她弯了弯眼眸,笑靥如花,嘟嘴道:“可是国欢哥哥你在吃药呀,为了你好,你得先把身体调养好了,我们才能生孩子呀!”
她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他却在瞬间黯然了瞳眸。
不该心生妄念,他不该……
手指微微收拢,他加重力道,恨不能在这一刻狠狠的掐住她,不顾她的感受,告诉她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想要她,只要她。
这辈子,不管她怎样,自己都不会放弃她。
已经守护了那么久,如今她就在自己身边,还愁没机会吗?
“国欢哥哥……”她感到了痛意,忍不住皱了眉。用的语气依旧是在他眼中假的不能再假的做作。
什么时候,他守护的阿木沙礼就这么不见了呢?
他心生疲倦,这个念头一起,他便立即仓惶收手,放开了她。
“国欢哥哥……你怎么了?”
满头的豆大汗珠,滚滚而下。国欢顾不得擦拭,只是冲她笑了笑:“没事,天太热,我体虚,容易出汗。”
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依旧那么样的眉眼,无论看了多少年都似看不够。
她还是她。还是他小心翼翼放在心尖尖上的阿木沙礼。
不会变……
哪怕她当真变成了一株无依无靠的榆树。
他也愿意化作土壤,一生相伴守护。
——————————————————————[1]额克出:满语发音nekcu,舅母的意思。
————大年初一,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歆想事成!
第二十七章
甲寅年冬十一月,济尔哈朗搬离木栅,与额亦都的九格格琥巴完婚。十二月,扎鲁特果弼尔图之女乌仁格格,由其兄戴青送嫁至建州,与德格类完婚。
乙卯年正月,科尔沁莽古思那三兄弟果然又不甘落后的选了一个格格送到建州,嫁给了努尔哈赤。这次送来的是三兄弟中孔果尔的女儿,和早先嫁给努尔哈赤的阿如娜福晋,以及皇太极半年前娶的哲哲福晋,都是堂姐妹。
哲哲嫁给皇太极半年多,深居简出,阿木沙礼与葛戴jiāoqíng日益深厚,便是在娥尔赫跟前,也渐渐博得好感,唯独这个对八舅舅三娶的这位科尔沁福晋,颇有种不知如何结jiāo,无从下手的感觉。
哲哲长得颇有福相,容长脸儿,五官端庄,皮肤白净,并没有传说中的粗糙gān涩。在仅有的几次接触中,阿木沙礼觉得这是个大智若愚的聪明女子,虽然对方不会说女真话,经常安静的坐在一旁,眉宇间带着一股亲切安详的气质。可越是这样,越让阿木沙礼对哲哲这个荣rǔ不惊的女子产生了好奇。
也正是因为她与皇太极内宅中的女眷走的近,所以她比任何外人都要清楚,一个不会说女真话,受娥尔赫排斥挤压,受皇太极冷落,甚至连一处像样的厢房都没有的福晋,在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环境中,是怎样的心态能让她保持住那股子安详?
寻常人,若是受rǔ不过,即便不心怀怨憎与人争吵,亦不免自怨自艾,日日以泪洗面,悲苦不已。唯独这个哲哲,真是个耐人寻味的女子,竟然还能不动声色的在波涛不显的内宅中,泰然处之。